船桨划开太湖的晨雾，惊起一群白鹭。林慕云立在船头，看着远处水天相接处浮出的几座孤岛，岛屿西周隐约有帆影晃动，却听不到寻常商船的号子，只有风掠过芦苇荡的呜咽，透着股说不清的诡谲。
“师兄，这地方看着就瘆人。”建始握紧了腰间的短刀，视线扫过水面下若隐若现的暗礁——那些礁石的形状太过规整，倒像是人为布置的障碍。慕清婉则将手按在船舷的暗格上，那里藏着她从云南带来的粉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。
他们换乘的是艘不起眼的乌篷船，船头插着支芦苇，这是从渔民那里买来的“通行证”，据说能避开太湖水贼的例行劫掠。可船刚行至湖心岛附近，水面突然“哗啦”作响，三艘快艇如离弦之箭般从芦苇荡里窜出，船头插着面黑旗，上面绣着个狰狞的骷髅头。
“放下船桨！”快艇上的水贼厉声喝道，个个赤裸着上身，肌肉虬结，手里的鬼头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。他们的动作比岸上的寻常匪类矫健得多，脚在摇晃的船板上站得稳稳当当，显然是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好手。
林慕云示意建始停桨，自己则抱拳道：“在下林慕云，特来拜见李建头领。”
水贼们闻言一愣，为首的刀疤脸上下打量着他，眼神里满是警惕：“你是谁？找我们头领做什么？”
“有笔生意想跟头领谈。”林慕云语气平静，目光扫过对方腰间的令牌——那令牌是块黑铁铸就的鱼形，与苏州城捕快腰间的铜牌隐约有些相似，“关于官府的‘生意’。”
刀疤脸的脸色变了变，挥了挥手，身后的水贼们虽未收刀，却稍稍后退了些。他盯着林慕云看了片刻，突然嗤笑一声：“倒有几分胆色。跟我来。”
快艇在前头引路，乌篷船被两艘快艇夹在中间，往最深的芦苇荡驶去。越往里走，水面越发平静，连风都带着股潮湿的腥气。林慕云注意到，沿途的芦苇丛里藏着不少暗哨，有人影在叶隙间一闪而过，手里的弓弩始终对准他们的船。
穿过一片密不透风的芦苇障，眼前豁然开朗——一座被水寨环绕的孤岛出现在眼前，寨墙是用削尖的木桩扎成的，上面挂满了风干的渔网，隐约能看见瞭望塔上的水贼正举着望远镜张望。
乌篷船刚靠岸，就有水贼上来搜身。建始想反抗，被林慕云按住了肩膀。刀疤脸领着他们穿过寨门，里面竟是另一番景象：晾晒的渔网挂满了绳索，几个妇人正蹲在石臼前捶打衣物，甚至有孩子光着脚丫在泥地上追逐，与想象中的凶戾截然不同。
头领的木屋建在岛中央的高地上，门口守着两个佩刀的壮汉，腰间的鱼形令牌比刀疤脸的更精致，上面刻着细密的水纹。推开门，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，一个赤裸着臂膀的壮汉正坐在案前喝酒，见他们进来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抬了抬，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：“就是你要见我？”
他想必就是李建了。林慕云注意到他左手缺了根小指，断口处结着厚厚的茧，案上除了酒坛，还摆着张太湖水域图，上面用朱砂圈着几个红点，正是官府巡逻船的必经路线。
“林慕云？”李建放下酒碗，突然笑了，“苏州城里悬赏五百两的‘太湖水寇’，居然敢找到我这儿来？”
林慕云心头一凛——对方竟知道他的底细。他不动声色地回道：“我若真是水寇，倒不必来见头领。只是有人借头领的名头，在苏州城栽赃嫁祸，这笔账，我想头领未必愿意认。”
李建的眼神沉了沉，指节敲了敲案上的水域图：“你是说，官府拿我当幌子，实则要抓你？”
“不仅如此。”林慕云上前一步，声音压低，“他们还想借你的手，让我死在太湖里，永绝后患。”
屋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，吹得窗户纸哗哗作响。李建盯着林慕云看了许久，突然灌了口酒，将空碗重重砸在案上：“有意思。来人，给这几位客人备间屋子。”他看向林慕云，嘴角勾起抹玩味的笑，“你想查清楚，我倒想看看，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。”
暮色降临时，水寨亮起了渔火。林慕云站在木屋的窗前，看着水面上漂浮的盏盏油灯，突然明白这太湖水贼的巢穴，远比想象中复杂。李建的态度暧昧不明，水寨里的人看似松散却暗藏规矩，而那些与官府相似的令牌，更是像根刺，扎在这场迷雾的中心。
“师兄，李建会不会……”建始的话没说完，就被慕清婉拽了拽衣袖。
林慕云摇了摇头，指尖划过窗台上的水渍——不管李建是敌是友，他们总算摸到了这摊浑水的边缘。接下来要做的，就是在这水寨里找到那根线，一步步牵出背后真正的黑手。
夜色渐深，太湖的浪声拍打着岸边，像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眨动。林慕云握紧了剑，知道今夜注定无眠。而他不知道的是，李建此刻正站在瞭望塔上，看着他们木屋的方向，手里捏着块鱼形令牌，指尖在缺了的小指上反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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