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云山的积雪还没化尽,山坳里的迎春花己冒出星星点点的黄。林慕云站在丹枫崖上,望着山下蜿蜒的路——那路被融雪浸得发黑,像条苏醒的蛇,正引诱着他往下走。
“师兄又在发呆。”慕清婉抱着刚晒好的剑谱走来,晨风掀起她的袖口,露出腕上淡青色的脉痕,那是练“缠丝剑”时内力流转的痕迹。“师父说,再过几日,桃花就要开了。"
林慕云回头,指尖捻着片未化的残雪:“清婉,你还记得太湖边的芦苇吗?风一吹,像片白浪。”他顿了顿,眼里闪着跃动的光,“我总觉得,我们从苏州逃回来,不是结束,是刚开始。”
这话恰好被来送早茶的林寒听见。他把紫砂壶放在石桌上,看着徒弟眼里按捺不住的躁动,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——那时他也总揣着把剑,觉得整个江湖都该踩在脚下。
“想去就去吧。”林寒给他们斟茶,水汽模糊了他鬓角的霜白,“但记住,江湖不是只有快意恩仇,还有藏在暗处的刀。”
林慕云猛地抬头,眼里的光差点溢出来:“父亲,您答应了?”
“不答应,你就能安分守着?”林寒笑了。挥了挥手,林寒就走了。
林寒回到青云台前,竹杖往地上顿了顿,从崖后转出两个身影——是青云山的两个执法,一个面如重枣,手提铁尺;一个眼如寒星,腰悬软剑。“墨尘和石砚,你们暗中跟着他们进行保护,不到万不得己,不许现身。”
墨尘抱拳道:“掌门放心,定护少掌门周全。”石砚则只是点了点头,目光则扫过林寒云脸庞,像在评估他给予责任的斤两。
建始听说林慕云要下山,抱着个布包跑过来,里面塞满了他攒的伤药和干粮:“师兄,这个金疮药是陈长老新配的,遇水不化!还有这个……”他掏出个哨子,“吹三声,师父和师兄们就知道我们出事了!”
慕清婉没说话,只是往林慕云的行囊里塞了本手札,上面是她抄录的各地巫族据点,还有“缠丝剑”的变招注解。“遇到使毒蛊的,记得用这招‘分花拂柳’。”她指尖划过手札上的图谱,声音轻得像风,“早去早回。”
下山那天,桃花刚开了零星几朵。林寒站在山门目送,看着林慕云的身影消失在山道拐角,才对墨尘和石砚使了个眼色。两人身形一晃,便隐入了路旁的竹林,像两株沉默的竹,只留下叶尖轻颤的痕迹。
林慕云背着行囊走在山道上,脚下的泥土混着融雪,软得像踩在云里。他不知道,身后三十步外,墨尘正踩着树枝潜行,铁尺在袖中泛着冷光;更远处的石砚则贴着山壁疾走,软剑的剑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。
路过山脚下的茶寮时,掌柜的笑着打招呼:“少掌门又下山?要不要带两斤新茶?”林慕云端起粗瓷碗喝了口,看着远处田埂上耕牛的身影,突然觉得这江湖路,比上次走时踏实了许多——不是因为身边多了暗中的护卫,而是知道,无论走多远,身后总有座山,山上有等着他的人。
春风拂过,吹落了他肩头的桃花瓣。林慕云握紧腰间的剑,大步往前走去。路的尽头,是雾蒙蒙的江湖,而他的脚步,像敲在鼓点上,沉稳,且坚定。
过了青石镇,路就渐渐难走起来。林慕云踩着泥泞往山坳里去,据说那里有个废弃的驿站,曾是巫族运送私盐的据点。刚绕过一道山梁,就听见前面传来兵器相撞的脆响,夹杂着女子的喝骂。
他加快脚步,拨开半人高的蒿草,看见三个穿黑衣的汉子正围攻一个挑货郎担的姑娘。姑娘手里的扁担舞得虎虎生风,却渐渐不支,裤脚己被刀锋划破,渗出血迹。
“住手!”林慕云拔剑出鞘,“惊鸿”剑在日光下划出银弧,精准地格开砍向姑娘肩头的钢刀。那刀手骂了句粗话,转而攻向他,另两人却对视一眼,竟想绕后偷袭。
就在这时,一阵风突然卷过蒿草,偷袭的两人“哎哟”两声栽倒在地,后颈上各多了道细如发丝的剑痕——是石砚的手笔,他仍隐在树后,仿佛从未动过。
林慕云没察觉暗处的动静,只当是对方脚滑,剑招愈发凌厉。那姑娘趁机用扁担勾住为首汉子的脚踝,借力一掀,汉子“扑通”摔在泥里,被林慕云用剑尖抵住咽喉。
“你们是巫族的人?”林慕云沉声问。汉子梗着脖子不说话,却在看到姑娘腰间露出的半块玉佩时,眼里闪过一丝惧意。
姑娘抹了把脸上的泥,喘着气道:“他们是黑皮的余党,追了我三天了。”她解开货郎担的夹层,里面竟藏着本账册,“这是他们私通官盐的记录,我爹是前盐铁司的文书,就是被他们害死的。”
林慕云接过账册,指尖刚触到纸页,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。他示意姑娘躲进蒿草,自己则提着剑迎上去——来的是五个骑兵,腰牌上刻着苏州府的徽记,正是陆挺旧部。
为首的骑兵勒住马:“看见一个穿蓝布衫的姑娘没有?”林慕云刚要开口,却见那骑兵突然捂着眼惨叫起来,像是被什么东西迷了眼。其余人慌了神,调转马头想逃,却被从天而降的铁尺砸中马腿,纷纷摔下鞍来。
墨尘不知何时己站在路中央,铁尺上还沾着草叶:“奉掌门令,清理余孽。”他说话间己将几人捆住,动作快得像阵风。
林慕云这才恍然,看向西周:“是墨尘长老?”
树后传来石砚的声音:“少掌门不必管我们,办好你的事。”
姑娘从蒿草里钻出来,看着被捆的骑兵,又看看林慕云,眼里满是惊讶。“他们是……”
“朋友。”林慕云笑了笑,把账册递给她,“这东西很重要,我送你去应天府,那里有能帮你的人。”
路上,姑娘说她叫苏眉,要去江宁府找御史告状。林慕云听着她讲父亲如何搜集证据,如何被巫族灭口,突然觉得这江湖比想象中更沉——每本账册背后,都是人命;每句承诺背后,都是沉甸甸的托付。
傍晚歇在破庙里,苏眉生火时,林慕云瞥见远处的山岗上,有两个黑影正往这边望,见他看来,又悄然后退,隐进暮色里。他心里一暖,从行囊里掏出慕清婉塞的手札,就着火光翻看。上面有她娟秀的字迹:“巫族善用迷香,遇可疑烟雾先闭气,用剑挑燃艾草可解。”
火堆噼啪作响,苏眉烤着干粮,忽然问:“林公子,你为什么要帮我?”
林慕云合上手札,望着庙外抽新芽的柳树:“我师父说,江湖路不是自己走出来的,是帮着别人,一步步踏出来的。”
夜里起了风,吹得庙门吱呀作响。林慕云靠在墙角假寐,听见院墙外有极轻的脚步声,还有铁尺与软剑相撞的细微声响——大约是墨尘和石砚在换岗。他嘴角弯了弯,把“惊鸿”剑往怀里拢了拢。
这江湖,果然比上次热闹多了。有需要守护的人,有要揭穿的阴谋,还有藏在暗处却始终温热的目光。他想起青云山的桃花,想必此刻己开得漫山遍野,而他脚下的路,正通向春暖花开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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