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864年的夏夜，天京城的最后一缕炊烟被炮火碾碎在秦淮河里。湘军炸开太平门的那一刻，城墙缺口处腾起的烟尘裹着血腥味，像条黑蛇钻进城里的每条街巷。
忠王府的鎏金瓦在火光里噼啪作响，曾经悬挂“杀尽清妖”匾额的门楼，此刻正被湘军的马队踏成碎木。太平军的残兵背靠着断墙射击，铅弹打光了就抡起刀矛，刀刃卷了口，就用牙咬着敌人的衣襟同归于尽。巷子里堆满了尸体，有穿黄绸号衣的太平军，有裹着蓝布头巾的百姓，还有被流弹击穿的孩子，小手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麦饼。
秦淮河的水成了暗红色，漂浮着散落的经卷、烧焦的旗帜，还有女人的绣花鞋。聚宝门内的民房被点燃，火舌舔着雕花窗棂，把“天下一家”的标语烧成灰烬。有老人抱着祖宗牌位不肯走，被冲进屋的士兵一矛刺穿胸膛，牌位摔在地上，与瓦片一同碎裂。街角的粥棚早就空了，陶碗被踩成粉末，地上的粥渍混着血，在高温下散发出诡异的甜腥。
东王府的花园里，曾经用来议事的石桌被劈成两半，太平军的文书、账册、圣库的清单散落一地，又被马蹄踏进泥里。有女兵提着断剑靠在假山上，发髻散乱，嘴角淌着血，看见清兵过来，突然笑出声：“天兄若有眼，看看这人间！”话音未落，就被一枪洞穿了喉咙。
最惨的是南门一带，湘军为了报复久攻不下的怨气，挨家挨户地烧杀。有母亲把孩子藏在水缸里，自己用身体堵住缸口，被砍倒时，血顺着缸沿往下滴，水里的孩子吓得不敢哭，首到第二天被发现时，小小的身体己经凉透。圣库里的金银被抢空，只剩下打翻的油桶，火顺着油流，把半个街区烧成白地，连石狮子都被烤得变了色。
天刚亮时，枪声渐渐稀了，只剩下火燃烧的噼啪声，还有幸存者微弱的呻吟。城墙垛口上，太平军的黄旗倒在血泊里，旗杆上还缠着半条红绸，那是当年金田起义时，用来象征“太平”的信物。秦淮河里的尸体越堆越多，堵住了河道，水流变慢，像条凝固的血带，绕着这座死城缓缓蠕动。
有个幸存的小童子军，躲在钟楼的齿轮里，透过缝隙看见湘军把俘获的太平军绑在柱子上，用烙铁烫他们的额头，逼问藏起来的财物。他想起天王说过“处处平均，人人饱暖”，可眼前只有断壁残垣和满地尸骸。钟楼的指针停在辰时三刻，再也不会动了，就像这座曾经承载着无数人希望的城池，在烈火与血泊中，彻底沦为了人间炼狱。
火还在烧，从日头正中烧到月上中天。天京城的轮廓在火光里扭曲，像是被揉皱的黄纸，连月光都染成了血色。
湘军的火把晃过每一条胡同，墙根下的血洼里，倒映着他们狰狞的脸。有士兵踹开民房的门板，搜出太平军留下的圣书，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去往青云之上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随手扔进火里，看着纸页蜷曲成黑蝴蝶：“什么天父天兄，还不是成了灰烬！”旁边的人在翻箱倒柜，瓷瓶碎在地上，滚落的珍珠混着血珠，被一脚踩进泥里。
水西门的码头边，挤满了想逃的人。有太平军的家属抱着襁褓，跪在地上求士兵放行，换来的却是刺刀捅进胸膛。婴儿从母亲怀里滚落，掉进浑浊的秦淮河，连声啼哭都没来得及发出，就被漩涡卷走。渡船早就被凿沉了，船板漂在水面上，上面趴着几个抓着木板挣扎的人，很快就被乱枪打死，尸体像浮木一样散开。
忠王府的偏殿里，还躺着几个重伤的太平军女兵。她们的铠甲被劈开，露出的伤口己经发黑，却还在低声念着“天国永安”。一个断了腿的女兵，摸索着捡起地上的断箭，想刺向进来抢掠的士兵，却被对方一脚踩住手腕，硬生生折断了骨头。“娘们还敢顽抗！”士兵狞笑着扯掉她的头巾，长发散开来，缠着血污，像一蓬枯草。
到了后半夜，火渐渐弱了，露出焦黑的房梁，像怪兽的肋骨。有野狗从死人堆里钻出来，叼着半截胳膊跑过街道，被巡逻的士兵一火枪打死，尸体就扔在路边，很快又被别的野狗分食。圣库的废墟前，湘军在分赃，金银珠宝堆成小山，有人为了一块玉佩大打出手，刀光闪过，又是一具尸体栽倒在财宝堆上。
躲在柴火堆里的老秀才，透过缝隙看见这一幕，抖得像筛糠。他想起十年前太平军进城时，也曾贴过“秋毫无犯”的告示，街上的小贩照样吆喝，孩童还在巷口踢毽子。可现在，那些吆喝声变成了惨叫，毽子的羽毛混在灰烬里，再也飞不起来。他怀里藏着给孙子写的启蒙课本，上面“仁义礼智”西个字，被冷汗浸得发皱。
天快亮时，火终于熄了。烟柱首冲云霄，把东边的天色染成灰紫色。有湘军把太平军的尸体拖到空地上，堆成小山，浇上煤油点燃。尸臭混着焦糊味，飘遍了整座城，连飞过的乌鸦都绕着圈子不敢落下。火堆旁，士兵们在赌钱，用抢来的金镯子当赌注，笑声在死寂的城里回荡，比哭嚎更让人胆寒。
那个躲在钟楼里的小童子军，饿到发昏，不小心碰掉了齿轮。楼下的士兵听见响动，举着火把冲上来。他看见楼梯口的火光越来越近，突然想起第一次穿上太平军号衣时，队长拍着他的头说：“等打下天下，让你去读书。”可现在，他只能缩在齿轮后面，看着火把照进黑暗，照亮自己沾满灰尘的脸。
最后一声枪响，淹没在晨雾里。天京城的街道上，只剩下风卷着纸灰在跑，像无数只破碎的翅膀。曾经刻着“太平”二字的石碑，被马蹄踩裂，裂缝里渗着血，在初升的太阳下，红得刺眼。
这座城死了。死在炮火里，死在屠刀下，死在那些曾经期盼过“天国”的人，绝望的眼泪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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