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国十六年深秋,南京城外的紫金山还沾着霜,张启明的马靴踩在落叶上,咯吱声混着远处的炮响。他刚带着营队突破龙潭防线,枪托上的麻线被血浸得发硬,怀里的药箱却还护得严实——里面装着安生发的信,孩子在信里画了颗五角星,旁边歪歪扭扭写着“张叔叔打军阀”。
“营长,前头就是雨花台了!”副营长指着前方的阵地,孙传芳的残部在那里架起了机枪,火光把夜空撕出一道道口子。张启明望着雨花台的轮廓,忽然想起师父林慕云说过,南京的雨花石里藏着江魂,当年建始先生就是在这附近,为护百姓挡了辫子军的子弹。
冲锋号响时,他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吆喝——是九江的渔老大,带着十几个渔民扛着扁担跑来,扁担上还绑着砍柴刀:“长官,俺们来帮你们搭人梯!”渔民们踩着彼此的肩膀,往城墙上爬,刀光在夜色里闪着亮,像极了青云山夜里的萤火虫。
张启明跟着往上冲,子弹擦着耳边飞过,他却不怕——刚才在战壕里,有个年轻渔民中了弹,倒在他怀里时,还攥着半条没吃完的干鱼:“俺还没看见南京解放呢……”他把干鱼塞进怀里,像接过了一份沉甸甸的托付,这仗,不仅要打赢,还要为这些百姓打出个能安心吃鱼、安心种地的天下。
打下雨花台那天,南京城里的百姓涌到街上,手里举着灯笼,灯笼上写着“北伐成功”。有个老太太拉着张启明的手,往他兜里塞糖糕,说这是给孙子准备的周岁礼:“俺孙子要是活着,也跟你一样大了,当年被张宗昌的兵抓壮丁,再也没回来……”张启明咬着糖糕,甜里带着涩,他想起师父说的“药能治伤,却治不了想念”,现在他能做的,就是让更多孩子不用再跟爹娘分离。
部队进驻南京总统府那天,张启明特意带着安生发的画,站在孙中山先生的画像前。画像上的先生目光坚定,像在看着他们这些后辈,看着这来之不易的胜利。他把画贴在画像旁,轻声说:“先生,师父,我们打到南京了,百姓们笑了。”
夜里,他在总统府的院子里,给五师兄写信。信纸是从旧公文包里找的,上面还留着“北洋政府”的印戳,他在印戳上画了片黄连叶:“师兄,南京解放了,我在总统府里看见了孙中山先生的画像,想起师父说的‘长江水终会往百姓好日子的地方流’。今天有个孩子给我唱《国民革命歌》,调子没跑,比在青云山听的山歌还好听。”
信没写完,通讯员跑来告诉他,军长要见他,说要给他记大功。张启明把信收好,往军长办公室走,路过走廊时,看见墙上挂着幅《南京城图》,图上的街道、河流,都标注得清清楚楚。他忽然想起在青云山,师父教他画的药圃图,哪里种黄连,哪里种艾草,都记得明明白白——原来不管是种药还是打仗,心里都得装着“图”,装着要护的人,要走的路。
军长给他颁发奖章时,他却把奖章递给了身后的渔民代表:“这奖章该给他们,没有百姓帮忙,我们打不下南京。”渔民代表捧着奖章,手都在抖:“长官,这是俺们这辈子得过的最金贵的东西!”张启明笑了,他想起师父说的“药香飘得远,是因为根扎得深”,北伐军能打胜仗,是因为根扎在百姓心里,扎得深,长得稳。
后来,部队准备北上打张作霖,张启明带着营队出发那天,南京的百姓来送行。安生也来了,跟着五师兄,手里举着个新画的旗子,上面画着北伐军的军旗和青云山的黄连。“张叔叔,你要早点回来,俺跟你去青云山看师父!”孩子的声音清亮,像极了当年青云山的晨鸟。
张启明勒住马,回头望着南京城,望着涌来的百姓,望着孩子手里的旗子。风里带着长江的潮气,也带着点黄连的苦香,他知道,这趟北上的路还很长,苏博特说: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!还会有炮火,还会有牺牲,可他不怕。因为他手里有枪,心里有“药心”,身后有百姓,还有师父留下的那片黄连,在风里,在雨里,在这渐渐亮起来的天下里,等着他们把军阀彻底打跑,等着百姓能安安稳稳地,过上师父盼了一辈子的太平日子。
北上
民国十七年春,张启明的部队刚过淮河,就遇上了张作霖的奉军骑兵。马蹄声踏碎晨雾,奉军的马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,他让弟兄们列成枪阵,自己攥着枪托——麻线早己磨破,露出里面的木痕,像师父林慕云手上的老茧。
“营长,奉军火力太猛,咱们的机枪卡壳了!”副营长跑过来,脸上沾着血。张启明刚要回话,就见道旁的玉米地里冲出十几个农夫,手里拿着锄头、镰刀,朝着奉军的马腿砍去。领头的是个黑脸汉子,正是去年在济南救过他的老农:“长官,俺们来帮你!奉军抢了俺们的粮,今天跟他们拼了!”
农夫们的锄头磕在马骨上,发出闷响。张启明趁机下令冲锋,毛瑟枪的子弹扫倒一片奉军,他追着溃兵跑时,看见个奉军小兵躲在草垛后,怀里抱着个布包——里面是个绣着“平安”的肚兜,和他小时候师父给缝的一模一样。
“别打了,回家吧。”张启明把枪放下,递过去包艾草膏,“你娘还在等你。”小兵愣了愣,突然哭了,把枪扔在地上,抱着肚兜跑了。他望着小兵的背影,想起师父说的“枪是用来护民的,不是用来杀想回家的人”,心口忽然一热。
打下济南那天,城里的商会送来棉衣,还雇了马车帮着运伤员。有个绸缎庄的老板,把自己的铺子腾出来当临时医院,说:“俺爹当年被吴佩孚的兵杀了,你们打军阀,就是替俺报仇!”张启明在铺子里给伤员换药,用的是五师兄从上海寄来的新药,比师父的金疮药见效更快,他忽然想,要是师父还在,肯定会高兴——这天下,不仅能靠枪护,还能靠新药、新学,让百姓过得更好。
部队往北平开拔时,安生跟着五师兄来了。孩子长高了些,手里捧着个陶碗,里面是刚熬好的黄连汤:“张叔叔,俺跟五叔学熬药了,师父说黄连能治大病,你带着路上喝。”张启明接过碗,一口灌下去,苦得首皱眉,却比任何时候都觉得踏实。
离北平还有三十里,奉军的残部在卢沟桥设了防线。炮火把桥栏杆炸得粉碎,张启明带着弟兄们涉水冲锋,冰冷的河水没过膝盖,他却感觉不到冷——身后传来百姓的呐喊声,有推着小车送弹药的,有举着灯笼照路的,灯笼的光连成一片,像长江上的渔火,把黑夜都照亮了。
冲进北平城那天,张启明首奔故宫。他站在太和殿前,望着空荡荡的龙椅,忽然想起师父说的“满清倒了,可百姓的苦还没结束”。现在,军阀也要倒了,他从怀里摸出师父的手迹,展开来,风把纸吹得哗哗响,“护民”两个字格外清晰。
夜里,他在北平的客栈里写信,信纸是从故宫捡的旧宣纸,上面还留着淡淡的龙纹:“师兄,我们到北平了,奉军投降了。今天有个老人说,他活了六十岁,第一次看见不抢东西的兵。俺把师父的手迹挂在客栈里,像挂着面旗子,提醒自己别忘了为啥打仗。”
信刚封好,通讯员跑进来,说军长要召开庆功会,还要给他升团长。张启明却摇了摇头,指着窗外:“你看,百姓们在拆军阀的碉堡,在修被炮火炸坏的房子,这才是最大的功劳。俺要去帮他们,就像当年在青云山,帮师父种黄连一样。”
他走出客栈,北平的月光照在身上,暖得像师父的竹椅。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歌声,是《国民革命歌》,调子清亮,飘在北平的夜里,飘向青云山的方向——那里的黄连该发芽了,师父坟前的草,也该被春风吹绿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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