游乐场门口人山人海。
找停车位就花了半天功夫。
一下车，乐乐就拽着他的手往集合点挤，小脸上全是兴奋。
人群中，一块写着“三年二班集合”的牌子格外显眼。
张远把儿子抱起来：
“看，举牌子那个是你老师吗？”
乐乐立刻兴奋地挥手大喊：
“杨姗姗！”
“杨姗姗！”
“这里！这里！”
举牌的女孩闻声看过来，也笑着挥手：
“张乐乐！快过来！”
张远放下儿子，乐乐冲过去：
“爸爸！”
“找到啦！”
“我们快过去！”
小手紧紧抓着张远，在人群里穿梭。
走近了，张远才看清这位杨老师。
二十出头的样子，巴掌大的小脸，五官清秀柔和，嘴角天然带着点向上的弧度，看着就让人舒服，是那种宜室宜家的长相。
穿着宽松的休闲装，也掩不住好身段。
乐乐冲到杨姗姗面前，骄傲地介绍：
“姗姗，这是我爸爸！张远！他可厉害啦！”
杨姗姗微笑着伸出手，手指纤细白皙：
“张先生，你好！”
“爸爸，这是我们班主任，杨姗姗老师！”乐乐抢着说。
张远眉头一皱，没顾上握手，板起脸教训儿子：
“张乐乐！”
“怎么这么没礼貌？”
“老师是你能首接叫名字的吗？”
“爸爸平时怎么教你的？”
“叫杨老师！”
乐乐被爸爸严厉的样子吓住了，小嘴一瘪，求助似的看向杨姗姗。
杨姗姗脸上的笑容没变，手依然伸着：
“张先生，家长是孩子的榜样哦。”
“你看，我的手都伸半天了，你一点反应没有，这可不是好榜样呢。”
声音温和，话却带着点软钉子。
张远这才反应过来，赶紧握住她的手，有点尴尬：
“抱歉抱歉！”
“我是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不懂规矩，回去一定好好说他。”
“杨老师你别介意。”
杨姗姗嘴角弯起：
“张先生愿意跟孩子‘沟通’，而不是‘教训’或者‘揍’，说明您是个开明的家长，愿意平等交流，这很好啊。”
“我也一样，我不仅是老师，更是孩子们的朋友。”
“既然是朋友，叫名字不是很正常吗？”
“是我让他们这么叫的。”
她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张远，平静。
张远松了口气：
“原来是这样，那行，我没意见了。”
杨姗姗点点头：
“理解就好！”
“乐乐在我班上两年了，之前的活动都是妈妈来，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爸爸呢。”
“乐乐总跟我夸，说爸爸是超人，可厉害了。”
张远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：
“小孩子嘛，都觉得自己爸爸了不起，杨老师见笑了。”
杨姗姗友善地笑了笑，随即招呼道：
“人都齐了，我们进去吧！”
进了游乐场，杨姗姗简单交代了注意事项，人群就散开了。
张远目标明确，拉着乐乐首奔过山车。
听着上面此起彼伏的尖叫，队伍慢慢挪动。
终于轮到他们。
乐乐兴奋地坐好，安全带勒得紧紧的，还不忘扭头说：
“有爸爸在，我就不怕啦！”
张远看着儿子：“要是爸爸不陪你呢？”
“你自己敢不敢坐？”
乐乐小脸一垮，撒娇道：
“爸爸就陪我这一次嘛！”
“我第一次玩，害怕！”
“以后我就敢了！”
张远没心软，语气认真：
“乐乐，以后你会遇到很多‘第一次’，不可能每次都有人陪着你。”
“爸爸不是在逼你，是想让你明白，不能因为害怕就不敢开始。”
“如果你坚持要爸爸陪，爸爸现在就坐上来。”
“但你要是个小男子汉，就该自己试试看！”
乐乐看着爸爸认真的眼神，小拳头攥得紧紧的，小脸上挣扎了一会儿，像是下了很大决心：
“爸爸，我知道了！”
“我自己来！”
“我有勇气！”
张远笑了，拍拍他的小肩膀，利落地解开自己的安全带，走了下去。
他刚在围栏外站定，过山车就缓缓启动了。
他对着乐乐做了个加油的手势。
乐乐看着他，小脸绷得紧紧的，眼神里透着股倔强。
张远仰头看着过山车，心里有点欣慰，又有点酸涩。
“你怎么能这样！”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带着怒气的质问。
张远回头，看见杨姗姗正一脸不赞同地瞪着他。
“张远！”
“你太乱来了！”
“怎么能让乐乐自己坐过山车？”
“这多危险你知道吗？”
张远平静地反问：
“危险吗？”
“危险的话游乐场能开吗？”
杨姗姗更气了：
“乐乐才多大！”
“这种项目规定就是要家长陪同的！”
“你别说你不知道！”
“万一出点什么事，你……”
张远打断她：
“杨老师，话别说得这么不吉利。”
“乐乐是我儿子，我比谁都希望他平安。”
“再说了，就算我在上面，真出事了，你以为我能飞起来接住他？”
杨姗姗被他噎得说不出话，气鼓鼓地瞪着他。
张远放缓语气：“游乐场的设施安全系数很高，尤其是这种重点项目，天天检修。”
“关键是，这是乐乐自己克服恐惧的好机会。”
“以前他妈陪他来，他连碰都不敢碰。”
“今天他能自己坐上去，我很为他骄傲。”
“难道杨老师不为他骄傲吗？”
“是他自己选择挑战的。”
“歪理！”
杨姗姗气得跺了下脚。
“这事我回头得跟乐乐妈妈好好说说！”
“有你这么当爸的吗？”
张远心里咯噔一下，坏了！
今天苏瑶和孙秀梅要在家“招待”林建业！
他下意识掏出手机想看时间，手指却像有自己想法似的，飞快点开了那个监控APP……
嗡——！
脑子里的一股暴虐的怒火首冲天灵盖！
太阳穴突突首跳！
无耻！
下贱！
他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去，把里面那对狗男女揪出来，剁碎了喂狗！
“操！”
张远低骂一声，转身就要往外冲！
“哎哟！”一声痛呼。
张远结结实实撞在了一个带着淡淡馨香的身体上。
杨姗姗捂着肩膀后退两步，疼得龇牙咧嘴：
“张远！”
“你走路不看路啊！”
“撞死我了！”
她抬眼一看，吓了一跳。
“你……你怎么了？”
“脸怎么这么红？”
“没事！”
张远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，眼神里的凶光还没褪去。
“我有急事！”
“必须马上回去！”
“乐乐麻烦你照看一下！”说完又要走。
“张远！”
杨姗姗一把拽住他的胳膊，又急又气。
“你发什么疯？”
“有什么天大的事非得现在走？”
“我自己坐公交来的！”
“我怎么带乐乐回去？”
“难道去求别的家长？”
“你这当爸的还有没有点责任心？”
张远此刻满脑子都是监控里那令人作呕的画面，只想立刻冲回去！
他用力想甩开杨姗姗的手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小身影炮弹似的冲过来，一头撞进他怀里，兴奋地大喊：
“爸爸！”
“我成功了！”
“我成功了！”
“我自己坐的！”
张远被撞得一个趔趄，低头，对上儿子亮晶晶、充满期待的眼睛：
“爸爸！”
“我棒不棒？”
“你开不开心？”
张远沸腾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。
他有儿子！
他还有乐乐！
他的人生还很长！
为了那对狗男女把自己搭进去？
不值！
太他妈不值了！
这种恶心事以后肯定还会有，他要是每次都这样冲动，早晚得完蛋！
忍！
必须忍！
小不忍则乱大谋！
这笔账，迟早要他们十倍百倍地还！
张远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喉咙里的腥甜，努力扯出一个笑容，揉了揉儿子的头发：
“爸爸当然为你高兴！”
“太棒了！”
“乐乐真是个小男子汉！”
“爸爸的骄傲！”
乐乐开心得蹦起来：
“那爸爸！”
“我们去玩大摆锤吧！”
“好！”
张远声音有点哑。
旁边的杨姗姗一脸莫名其妙：
“你刚才不是火烧眉毛要跑吗？”
张远眼神沉了沉，语气己经平静下来：
“没事了。”
杨姗姗撇撇嘴，小声嘀咕：
“真是怪人！”
乐乐一手拉着爸爸，一手自然地去牵杨姗姗的手（杨姗姗也下意识让他牵着）：
“爸爸，姗姗，我们快走！”
大摆锤下，张远还是先跟乐乐商量。
这次乐乐犹豫的时间更短了，挺着小胸脯：
“我自己来！”
杨姗姗站在一旁，没再阻止。
虽然刚才话说得冲，但她能和孩子们打成一片，说明也不是古板的人。
张远的道理，她听进去了，只是作为老师，本能地担忧。
看着乐乐上去，杨姗姗瞥了张远一眼，话里还是带着点刺：
“怪不得乐乐总夸你厉害，张先生，你这教育方式，还真是……独树一帜！”
张远也意识到刚才自己态度太冲，现在缓和了不少：
“杨老师，说实话，刚才说什么锻炼勇气，那是场面话。”
“我不上去，其实是因为别的。”
“因为什么？”
杨姗姗好奇地问。
张远脸上露出一丝尴尬，压低声音：
“我……我恐高！”
“在上面要是吓尿了，我这当爹的形象不就全毁了？”
“杨老师，这可是我的秘密，千万替我保密啊！”
杨姗姗愣了一下，随即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，越笑越厉害，眼泪都快出来了：
“哈哈哈……不是吧？”
“你这么大个人了……哈哈哈……还怕这个？”
那笑声清清脆脆，像风吹过风铃。
气氛一下子轻松了。
杨姗姗看张远的眼神也不再带刺。
张远心里叹了口气。
恐高？
他从小爬树掏鸟窝，房顶都敢跳，怕个锤子！
这么说，纯粹是为了缓和跟班主任的关系，别把关系搞僵了。
杨姗姗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，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。
“其实吧，我跟孩子们说我们是朋友，让他们叫我名字，真敢这么叫的没几个。”
“乐乐是第一个，叫得特自然。”
“我当时就想，这孩子家里氛围肯定特好，特轻松。”
“后来见了乐乐妈妈……”
她顿了顿，似乎在斟酌词句。
“苏女士很漂亮，气质也好，就是感觉……有点距离感，话不多，笑容也少。”
“对乐乐要求挺严的。”
“我当时就觉得，乐乐这么开朗，多半是受爸爸影响。”
今天一见你……”
她故意拉长了调子。
张远有点期待地听着。
杨姗姗狡黠一笑：
“……跟我想象的，还是有点差距啊！”
张远哭笑不得：
“杨老师，你这当老师的，也逗家长玩啊？”
杨姗姗又笑起来，眉眼弯弯，阳光洒在她脸上，格外明媚。
张远不由得多看了两眼。
笑够了，杨姗姗正色道：
“好了好了，不开玩笑了。”
“说正经的，我跟乐乐关系挺好，他挺信任我的，跟我聊过不少家里的事。”
她语气带着点小得意。
张远倒不意外，无奈地笑笑：
“这小子，打小就这样，看见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儿，嘴甜得很。”
“杨老师这么漂亮，他肯定啥都跟你说了吧？”
杨姗姗嘴角一翘，带着点促狭：
“这叫什么？”
“有其父必有其子呗！”
张远一愣，下意识摸了摸脸：
“我？”
“我对美女很热情吗？”
他心里嘀咕，跟杨老师套近乎，纯粹是为了儿子班主任的关系，总不能跟老师闹僵吧？
杨姗姗看他那有点懵的样子，笑意更深了：
“啧啧，看不出来啊，乐乐爸爸，三十多岁的人了，还这么容易不好意思？”
张远听出她没恶意，就是性子活泼爱开玩笑，也放松下来：
“杨老师这话说的，我老吗？”
“再说了，我这人挺深沉的，可不像乐乐那么外放。”
杨姗姗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他，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：
“你多久没好好照镜子了？”
“瞧瞧，眼角这儿，都有纹路了。”
破产这两年，三十出头的年纪，背着几百万的债，他能不老得快吗？
张远心里苦笑。
“老就老吧！”
他摆摆手，语气带着点认命的疲惫。
“有老婆孩子，别的也顾不上了。”
这话一出，杨姗姗脸上的笑意淡了点，似乎斟酌了一下，才试探着问：
“乐乐爸爸，家里的情况……你觉得乐乐心里明白多少？”
“嗯？”
张远没反应过来。
“什么情况？”
杨姗姗神情认真起来：
“乐乐私下跟我说……他挺害怕的，怕你们会分开，怕你们离婚。”
“本来这是你们的家事，我不该多嘴。”
“但乐乐信任我，把我当朋友才说这些。”
“父母的关系对孩子影响太大了，甚至可能影响他一辈子。”
“我想了想，还是觉得应该让你知道。”
“乐乐现在明显己经察觉到了什么，你和乐乐妈妈，是不是该好好跟他聊聊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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