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惊尘的军靴踩在罐头厂地下室的积水里，每一步都溅起浑浊的水花。他正用战术灯照向隧道深处，光束在潮湿的岩壁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，有处岩石的颜色比周围深——是被海水浸泡过的，盐霜在灯光下泛着银光，和"黑寡妇"号甲板上的锈迹成分相同。
周扬举着辐射检测仪走在前面，仪器的蜂鸣声像只不安分的蝉。"陆哥，这里的辐射值突然涨到1.2微西弗/小时。"他把检测仪凑近岩壁，某个裂缝处的数值跳得更凶，"是钴-60的特征，半衰期5.27年，说明这些核废料存放了至少三年。"
陆惊尘摸出军用地质锤敲了敲那处深色岩石，回声发闷。岩石表面的划痕呈45度角，是"九头蛇"惯用的爆破切口，三年前在无名岛的山洞里，他见过同样角度的切口，当时里面藏着三箱塑胶炸药。锤尖突然磕到个硬物，不是石头，是金属。
抠开表面的碎石，露出的钢板上有串模糊的编号："HN-0719"。陆惊尘的喉结动了动——这是父亲当年在海警部队服役时的艇号，"海牛号"的舷号，他在老照片里见过这串数字，末尾的"9"被父亲用红漆描过，说是"长久"的意思。
隧道深处传来滴水声，节奏很规律，两短一长。不是天然形成的，是有人用工具敲击管道的声响。陆惊尘拽着周扬躲进岩石凹陷处，刚藏好就看见两道手电光从隧道那头照过来，光柱里的人影拖着个麻袋，麻袋在水里拖出的痕迹像条褪色的蛇。
"快点！老板说涨潮前必须把'废料'运到小艇上。"有个声音压得很低，带着南美口音，"特别是那个标着'医疗垃圾'的桶，要用铅板再裹两层，上次就因为辐射超标被海关查了。"
周扬的呼吸突然变粗。"医疗垃圾"是钴-60的伪装代号，独眼龙在审讯时画过这种铅桶的结构图——桶盖的密封圈是特制的，需要用专用扳手才能打开，扳手的尺寸比标准型号大3毫米，他在"黑寡妇"号的工具箱里见过同款。
陆惊尘的战术灯扫过麻袋，布料的纤维里混着根头发，长度及腰，发梢有烫染的痕迹，和罐头厂人质里那个女人的发色一致。麻袋突然动了动，发出微弱的呜咽声，像只受伤的小动物。
"里面是人。"他对着周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，军靴在积水里悄悄挪动，鞋底的防滑纹咬住湿滑的岩石，这是父亲教的"猫步"，在船上执行任务时，能让脚步声降低60%。
萧诺的狙击步枪架在隧道出口的礁石上，枪身缠着的防水布吸饱了海水，沉甸甸的。她正透过瞄准镜盯着海边的小艇，艇上的"九头蛇"成员正往船上搬铅桶，其中一个人的战术背心没系好，露出里面的纹身——是条九头蛇，蛇眼是用红色颜料点的，和三年前在边境抓获的毒贩纹身图案相同。
"鹰巢，猎隼己锁定撤离点。"她旋动瞄准镜的倍率旋钮，十字准星落在小艇的发动机上，"发现舷外机是雅马哈4冲程的，这种机型有个通病，启动绳容易卡壳，特别是在潮湿环境下。"
耳机里传来林溪的电流声，混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："赵队的人己经到了隧道中段，等陆哥他们发出信号就行动。注意铅桶的搬运路线，专家说钴-60的辐射能穿透3厘米厚的木板。"
萧诺的指尖在扳机护圈上轻轻敲击，数着对方搬桶的间隔——每2分17秒搬一个，这个时间刚好够她完成一次瞄准修正。三年前在南海反偷渡行动中，她就是靠计算这种间隔，打掉了偷渡船的引擎，让整船人束手就擒。
瞄准镜里突然闪过道银光，是从铅桶的缝隙里漏出来的。萧诺调大倍率，看见桶身的铅板上有个针孔大小的洞，辐射正从那里泄漏出来，在潮湿的空气里形成肉眼可见的雾状——这种浓度的钴-60，暴露十分钟就会造成永久性辐射损伤。
"发现辐射泄漏点，在三号铅桶的侧面。"她报出具置，"请求优先打掉小艇的发动机，阻止他们出海。"
海浪突然变大，礁石的震动让瞄准镜晃了晃。萧诺深吸一口气，让心率稳定在62次/分钟，十字准星重新锁住那个卡壳率极高的启动绳。
林溪的电台放在隧道入口的岩石上，屏幕上的潮汐表像块浸透了水的海绵。她正对比赵队传来的隧道结构图，发现某个岔路口的标注很奇怪，比实际长度短了15米——是被人刻意修改过的，这种手法她在"九头蛇"的加密文件里见过，用虚假坐标误导追踪者。
"陆惊尘，隧道在北纬22°33′有个暗门。"她对着麦克风喊，指尖在键盘上敲出修正后的坐标，"是陈船长当年偷偷挖的逃生通道，出口在废弃的灯塔下，门轴是用'海牛号'的备用零件做的，钥匙是特制的六角扳手。"
岩石后的积水里，漂着片从麻袋上扯下来的布料。林溪捡起来展开，上面绣着个小小的锚图案，针脚歪歪扭扭，像是孩子绣的——和陈玥背包上的图案一模一样。她突然想起陆惊尘说过的话："老海员的孩子，从小就认得锚的样子，就像认得爸爸的船一样。"
"溪姐，赵队让我们发信号！"小李举着信号棒跑过来，棒身上的防水漆己经被海水泡得起皮，"隧道里的辐射值越来越高了！"
林溪打开信号棒的瞬间，红光在潮湿的空气里散成模糊的光晕。她看见隧道深处的积水里，有串脚印正往暗门方向延伸，脚印的尺寸比陆哥的小，是孩子的，旁边的大脚印正用军靴小心翼翼地盖住它，像在守护什么秘密。
陆惊尘的军靴踩在暗门的锁芯上，六角扳手刚插进孔里就听见"咔嗒"声。门轴转动的声响在寂静的隧道里显得格外清晰，他想起父亲教的开门技巧："这种老船用的轴承，要往逆时针方向晃半圈再推，不然会卡住。"
暗门后的礁石洞里，陈玥正抱着个铅桶缩在角落，孩子的军用水壶掉在地上，里面的水混着积水漫到陆惊尘的靴底。"叔叔，他们说这个桶里的东西会发光。"她指着铅桶上的针孔，那里透出的蓝光在黑暗中像只不安的眼睛，"爸爸说要是看到蓝光，就往有潮水的地方跑，海水能挡住它。"
陆惊尘摸出军用铅封钳，刚夹住桶盖的锁扣就听见隧道那头传来枪声。周扬举着防暴盾牌挡在洞口，盾牌的防弹玻璃上突然多了个弹孔，是9毫米口径的，弹孔边缘的裂纹呈星形——是改装过的伯莱塔92F，和罐头厂仓库里的那把是同一把。
"陆哥，你带孩子先走！"周扬的声音裹着枪声，"我在这儿拖住他们！"他突然把盾牌往地上一砸，积水溅起的瞬间，他抓起块岩石冲了出去，战术灯在黑暗中划出道耀眼的弧线。
赵擎苍的快艇靠上礁石时，正看见陆惊尘抱着陈玥从暗门里钻出来，孩子的怀里还紧紧搂着那个铅桶，蓝光从针孔里漏出来，在潮水里碎成点点星光。萧诺的狙击步枪还架在礁石上，枪口的青烟被海风卷走，林溪举着电台站在艇尾，周扬被队员扶上来时，防暴盾牌上的弹孔像个狰狞的嘴。
"报告队长，截获钴-60铅桶一个，解救陈玥。"陆惊尘把孩子交给林溪，掌心的血蹭在她的救生衣上，"隧道里的核废料己全部封存，专家说需要专业团队才能处理，辐射值最高的地方达到5.7微西弗/小时。"
赵擎苍没接话，只是指着那个铅桶。老队长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防水袋，里面是陆惊尘父亲的海图，某页用红笔圈着罐头厂的位置，旁边写着行小字："1998年在此截获走私钴-60，共三桶，其中一桶坠入暗礁，待寻。"
"你父亲当年就是在这里，把最后一桶钴-60推进了深海沟。"赵擎苍的声音被海风灌得发哑，"他在海图上做了标记，就是怕这东西有一天会重现。"
萧诺从礁石上下来，狙击步枪的枪管还在滴水。她指着远处的海平面，那里的朝阳正从暗礁后升起，金色的光线穿过铅桶的针孔，在陈玥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："小艇的发动机被打坏了，上面的'九头蛇'成员全部抓获，其中一个是南美总部的军需官，他说还有五处核废料存放点，分布在三个国家。"
林溪正在给陈玥检查伤口，孩子的小手紧紧攥着陆惊尘父亲的艇号钢板，指缝里漏下的泪水混着海水，在甲板上汇成小小的水洼。"她说爸爸把剩下的钴-60藏在了'海牛号'的残骸里。"林溪抬头时，看见陆惊尘正盯着朝阳发呆，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医院，他也是这样盯着窗外的雪，手里攥着那把工兵铲。
涨潮的海水漫过礁石洞的入口，带着咸腥的暖意。陆惊尘摸出那块"HN-0719"的钢板，在朝阳里晃了晃，蓝光从铅桶的针孔里漏出来，和金色的阳光混在一起，像杯加了冰的蓝柑酒。他想起父亲海图上的那句话："最危险的东西，往往藏在最干净的海水里。"
陈玥突然指着远处的海平面喊："是爸爸的船！"朝阳的光晕里，"破浪号"的桅杆像根挺首的脊梁，正破开晨雾向他们驶来，船帆上的"破浪"二字在阳光下亮得耀眼。
陆惊尘的军靴踩在快艇的甲板上，这次的脚印很深，像要在这片苏醒的海域里，刻下新的坐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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