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# 第三章:旧报纸与深渊回响
“小林?小林你怎么了?!脸色咋这么白?出啥事了?!”
孙婆婆带着惊恐的喊声,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,模模糊糊地钻进我嗡嗡作响的耳朵里。我猛地从提取仪的光屏前弹开,后背“哐当”一声重重撞在冰冷的仪器架上,震得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一阵乱响。
“没……没事!” 我喉咙发紧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像破风箱在漏气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,撞得肋骨生疼,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。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,黏腻冰冷,激得我打了个寒颤。眼前一阵阵发黑,光屏上残留的、跳跃的橘红色火焰和那张年轻顾烬扭曲的脸,像烧红的烙铁,死死烙在我的视网膜上,挥之不去。
焦糊味!那该死的、刻在骨子里的焦糊味!混合着皮肉烧灼的恶臭!明明仪器己经关掉了,孙婆婆这间弥漫着饭菜香和月季花香的老房子里,怎么会有这种味道?!
“仪器……有点小故障!对,故障!”我强行压下喉咙里的腥甜,语无伦次地解释,手指在光屏上胡乱点着,想彻底关闭那该死的机器,指尖却抖得根本不听使唤,点了几次才把幽蓝的光屏熄灭。“吓到您了婆婆,真对不起!” 我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,目光死死盯着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的手。
孙婆婆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,脸色也有点发白:“哎哟,可吓死我了!那光一闪一闪的,红得瘆人……你没事就好,没事就好。” 她担忧地看着我,浑浊的眼睛里是真切的关心,“看你脸白的跟纸一样,手也在抖……要不……今天就算了吧?我这心里头也扑通扑通的,跳得厉害。”
“好!好!改天,改天再说!” 我几乎是抢着把那个小巧的便携提取仪塞进包里,手抖得拉链都拉了好几次才勉强合上。脑子里一片混乱,嗡嗡作响,只剩下一个念头在尖叫:离开这里!立刻!马上!
“婆婆,钱……钱您收好!” 我把装着厚厚一沓现金的信封——顾烬那箱红砖里抽出来的——塞到她手里,触碰到她温热粗糙的手时,我感觉自己指尖冰凉得像死人。“合同签了,这钱就是您的!我……我突然想起店里还有急事!特别急!先走了!下次再来看您!” 没等她反应过来,也没敢看那个五斗橱上的旧相框,我抓起包,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那间弥漫着暖意、此刻却让我窒息的小屋。
砰!
身后的绿铁门关上,隔绝了孙婆婆担忧的“路上小心点啊”的叮嘱。
冰冷的雨水打在我滚烫的脸上,稍微拉回了一丝理智,但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蹦跶。巷子里昏黄的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破碎的光晕。我扶着斑驳潮湿的红砖墙,大口喘着粗气,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,带着巷子特有的霉味和雨腥气,却怎么也压不下那股幻觉般的焦糊味和深入骨髓的寒意。
顾琛……顾烬!那张年轻的脸在火光中的惊恐表情,像根毒刺,深深扎进我的脑海。为什么?为什么孙婆婆的记忆碎片里,会有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的影子?为什么会有他?!那场大火……城南旧厂区的大火!
一个可怕的念头,像冰冷的毒蛇,缠绕上我的心脏,越收越紧。巧合?这他妈能是巧合?!
我像被恶鬼追着一样,跌跌撞撞地冲回“溯光”。店门依旧敞着,像个咧开的黑窟窿。我没开灯,反手“哐当”一声把门从里面反锁死,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,心脏还在咚咚咚地狂跳。
角落里,顾烬那箱红得刺眼的钱,在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下,像一堆沉默燃烧的炭火,散发着冰冷又灼人的气息。它提醒着我那个该死的七天期限。
不行!我必须知道真相!不能稀里糊涂地给那个刽子手当帮凶!
一股混杂着恐惧和愤怒的力量支撑着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,扑到操作台前。双手因为激动和后怕而不停颤抖,几乎握不住鼠标。我深吸一口气,狠狠咬了下自己的舌尖,尖锐的疼痛让我混乱的脑子稍微集中了一点。光屏亮起,幽蓝的光映着我惨白、额头带伤、嘴角还残留着一点血迹的鬼样子。
我调出了最高权限的加密搜索协议——这玩意儿游走在法律边缘,代价不菲,平时轻易不用。但现在,顾不上了。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击,每一个字母都带着恨意,敲得键盘噼啪作响。
关键词:城南旧厂区,火灾,二十年前(精确日期),死亡名单。
光屏疯狂滚动,幽蓝的光线在狭小的空间里跳跃。无数泛黄的电子档案扫描件、模糊的新闻图片、冰冷的官方通告被调取出来,像一场无声的、充满死亡气息的展览。我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,布满血丝,死死盯着屏幕,快速扫过那些冰冷的文字和像素模糊的黑白图片。
“城南第三纺织厂附属仓库特大火灾……”
“火势迅猛,疑因化学品助燃……”
“三名仓库值班人员不幸遇难,遗体严重碳化,身份待确认……”
“事故初步调查指向电路老化及安全通道堵塞……”
一条条信息掠过,冰冷而程式化,像在念着与己无关的讣告。首到——
我的手指猛地顿住!像被冻结在键盘上。
一张扫描得极其粗糙、边角都破损发黑的旧报纸图片被放大在屏幕中央。头版头条是触目惊心的粗黑体字:《城南三纺厂大火吞噬三条人命,安全责任人渎职难辞其咎!》
报道正文下方,是一张像素极低、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。照片里,几个穿着深色制服、表情严肃的人,正押着一个戴着手铐的年轻男人走出法院大门。那男人低垂着头,头发凌乱地遮住了部分眉眼,但那个侧脸的轮廓,那紧抿的、带着一丝不甘和怨毒的嘴角线条……
我猛地吸了一口冷气,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,骤然停止跳动!
是他!虽然年轻了二十多岁,虽然落魄不堪,但那骨子里的东西,那下颌的线条,那嘴角的弧度……烧成灰我也认得!报道旁边,清晰地印着那个被押送男人的名字,部分被模糊处理,但关键部分赫然在目:顾XX(涉及隐私部分处理)。
顾XX?顾烬!
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,头皮阵阵发麻。我的手不受控制地移动鼠标,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颤抖,点开了那个名字旁边的关联链接——一份尘封的、保密等级极高的内部调查报告摘要(部分公开)。
“……经查,事故当晚,仓库安全责任人顾XX,擅离职守,于起火前擅自关闭厂区主消防水阀(注:此阀门负责供应仓库及周边区域消防用水),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完美记忆贩卖店 导致火灾初期无法有效扑救,火势失控蔓延……顾XX因重大责任事故罪,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……”
主消防水阀!被关闭了!
“轰——!”
我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!冰冷的愤怒和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!二十年前的画面碎片再次不受控制地汹涌而来,比在孙婆婆家提取时更加清晰、更加残酷!
跳跃的、贪婪的橘红色火焰!浓得化不开的、呛死人的黑烟!木头燃烧发出的噼啪爆裂声!货架倒塌的轰然巨响!还有……撕心裂肺的、孩童尖锐到失真的哭喊!
“爸爸——!妈妈——!”
那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钝刀,狠狠捅穿了我用二十年时间筑起的、摇摇欲坠的堤坝!是我的声音!十七岁的我!
视野晃动、颠倒,灼热的气浪像巨人的巴掌拍在脸上!透过翻滚的浓烟和疯狂舔舐的火舌,一张年轻、英俊却因极度惊恐而扭曲的脸,在火光的映照下,清晰地、如同鬼魅般浮现出来——正是照片上那个被押送的顾烬!他不是路过!他是凶手!他是拧死那道救命阀门的人!是他亲手断送了救命的活水!
“噗通”一声,我双腿一软,再也支撑不住,首接跌坐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,背靠着同样冰冷刺骨的操作台腿柱,剧烈地喘息。冷汗顺着额角滑落,滴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。胃里翻江倒海,我捂着嘴,强忍着呕吐的欲望,喉咙里全是酸水。
原来如此……原来如此!
顾烬要的根本不是什么狗屁“被深爱的完美记忆”!他是在找一块遮羞布!一块能覆盖他手上淋漓鲜血和滔天罪行的遮羞布!他要从孙婆婆对老李头那金子般纯粹的感情里偷取温暖,来粉饰他那肮脏、冰冷、散发着焦糊味的灵魂!用别人用生命守护的“真爱”,来掩盖他亲手拧死消防阀门、害死三条人命的滔天罪恶!
而孙婆婆……我颤抖着,几乎是爬着挪到光屏前,手指哆嗦着调出孙婆婆老伴的信息。老李头,李卫国。职业:消防员!二十年前隶属城南消防中队!火灾发生当晚……他作为第一批救援人员冲进了火场……再也没有出来!
报道上那三个“严重碳化”的遇难者名单里,没有李卫国的名字。但他是在救人的过程中牺牲的!他冲进去要救的,就是我的父母!而顾烬,是害死他、害死我父母的元凶!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!
巨大的荒谬感和滔天的恨意瞬间淹没了我。命运像一只残忍的、无形的手,把受害者(我)、受害者家属(孙婆婆)、和凶手(顾烬),以一种如此讽刺、如此残酷的方式,再次拧在了一起!拧在了这瓶该死的“完美记忆”上!
顾烬,你凭什么?!你凭什么在夺走这一切之后,还想用金钱买来一份虚假的“完美”,来安抚你那颗被罪恶啃噬的、永不满足的心?!你凭什么?!
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,看着光屏上顾烬那张模糊的罪犯照片,又看看角落里那箱敞开的、散发着油墨味的、沾着血的钱——那箱钱上,还躺着那张染血的旧照片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留下几个月牙形的血痕,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。只有一种冰冷的、毁灭性的愤怒在血液里奔流。
阻碍?这他妈不再是简单的技术难题或道德困境了。这是一道由血与火铸成的深渊,横亘在我面前。而我,林霜白,正站在深渊的边缘,脚下是父母和老李头叔叔未曾瞑目的冤魂,背后是顾烬那催命的七天期限。
这瓶香水,我做,还是不做?
做,就是把孙婆婆那颗浸透着五十年深情的心剜出来,献祭给顾烬这个刽子手,让他披着“被深爱”的华丽外衣,继续心安理得地活在阳光之下。我成了帮凶,成了替他粉饰屠场的油漆匠!爸妈和老李头叔叔在九泉之下如何瞑目?
不做?顾烬那箱钱像毒蛇一样盘踞在角落。拒绝他?以他的权势和狠辣,碾死我这间小小的“溯光”店,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。更可怕的是,那个善良的、眼睛里有光的孙婆婆,会不会成为他下一个目标?或者,他会不会为了掩盖二十年前的罪行,做出更疯狂的事?比如……让知道太多的人永远闭嘴?
恐惧像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心脏,勒得我喘不过气。但随之升腾起的,是更加汹涌、更加滚烫的、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愤怒!那场大火烧毁了我的家,我的童年,烧得我只剩下冰冷的“烬”!凭什么他顾烬还能高高在上,用沾满鲜血的手,来购买虚假的救赎?!
不行!绝不能让他得逞!这瓶香水,必须做!但不是他想要的那种!
一个冰冷、决绝,甚至带着毁灭的念头,如同淬毒的荆棘,在我心底疯狂滋长。我要做一瓶香水,一瓶外表包裹着“完美”蜜糖,内里却淬满了真香剧毒的香水!我要在顾烬最得意、最沉醉的时刻,将那些被他亲手埋葬的罪恶,将那些淋漓的鲜血和绝望的哭喊,一股脑地灌进他的灵魂深处!我要他尝尝,从天堂瞬间坠入地狱的滋味!我要把他精心打造的“完美”面具,在他最得意的舞台上,当众撕得粉碎!
这念头一起,一股奇异的、带着血腥气的力量支撑着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。膝盖还在发软,但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锋,死死钉在角落里那箱红得刺眼的钱上。
“爸,妈,李叔叔……”我对着冰冷的空气,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,“等着看……我给你们,讨个公道!”
第一步,稳住孙婆婆。我摸出通讯器,手指依旧有些抖,但比刚才稳多了。拨通了孙婆婆的号码。
“婆婆,是我,小林。”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疲惫,“昨天真不好意思,吓着您了吧?那破仪器是老毛病了,时不时抽风……您没事吧?”
孙婆婆的声音带着后怕,但更多的是关心:“哎呀小林,我没事,就是担心你!你脸色那么难看,是不是累坏了?工作要紧,身体更要紧啊!那东西……怪吓人的。”
“我没事,婆婆,就是有点小感冒,加上熬夜。”我顿了顿,声音放低,带着十二万分的恳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婆婆,那份记忆……对我们项目真的特别特别重要。您看,钱您都收了,合同也签了……能不能,再给我一次机会?我保证,这次一定顺顺利利!我们找个更安静、更舒服的地方做,好不好?保证不会再吓着您了!” 我必须拿到那份完整的、承载着老李头真心的记忆,那是计划的基石,也是……对逝者唯一的、扭曲的告慰。欺骗这样一位善良的老人,负罪感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着我的心。但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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