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阳那日，京城里飘着桂花雨。沈念卿坐在三皇子府的暖阁里，看着灵月给明宇的信上画茱萸，小姑娘如今己出落得亭亭玉立，眉眼间有了沈念卿当年的沉静，却更多了几分明媚。
“表哥说北疆的雪下得早，让他记得添衣。”灵月将信纸折成纸鹤，发间的赤金步摇是萧景琰新赐的，簪头的珍珠映着烛光，“姑父说等表哥立了军功，就把太外祖父的盔甲给他披挂。”
沈念卿接过纸鹤，指尖拂过上面的字迹，忽然听见院外传来承安的笑声。十二岁的少年穿着骑射装，正牵着匹白马从月亮门进来，马鞍上还挂着刚猎的野兔——他如今己是羽林卫的少年校尉，跟着萧景琰在军营里历练，性子沉稳得像个小大人。
“母亲，这是给外祖父和外祖母带的野味。”承安将野兔递给仆役，解下腰间的短剑放在案上，剑鞘上的“镇国”二字被得发亮，“今日在校场射靶赢了头名，姑父说这把剑配得上我了。”
沈念卿看着儿子挺拔的身影，忽然想起大哥当年在演武场的模样。那时她总追在大哥身后要学射箭，如今承安倒成了灵月的小师傅，教她拉弓时的架势，像极了当年的兄妹俩。
正说着，萧景琰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，手里捧着个锦盒：“刚从沈府过来，母亲让我带些新蒸的重阳糕。”他打开锦盒，里面的糕点捏成海棠形状，桂花馅的甜香漫开来，“父亲说明宇在北疆打退了小股敌军，圣上要赏他‘少年将军’的称号。”
灵月闻言拍手笑道：“表哥果然厉害！我就说他能像太外祖父一样威风。”
沈念卿将重阳糕分给孩子们，目光落在窗外的海棠树上。今年的秋霜来得早，枝头的叶子红得像火，倒比春日的花更添了几分热烈。“前几日收到沈念瑶的信，说庵堂的药圃收了新药材，她带着学徒去河北赈灾了。”
“二姨说要在那边开分药铺，让贫苦人家冬日里有地方抓药。”承安喝着桂花酒，忽然想起什么，“她还托人给母亲带了支野山参，说补身子最好。”
暮色漫进暖阁时，沈修和柳氏坐着马车来了。柳氏的鬓边又添了些银丝，却依旧精神矍铄，见了孩子们便拉着问长问短；沈修则捧着本新刻的《镇国将军兵法》，说是明宇托人从北疆寄来的，让他给孩子们讲讲外祖父的战术。
“当年你外祖父在雁门关，用的就是‘声东击西’的法子。”沈修翻开兵法，指着上面的地图给承安看，“他常说，打仗不是靠蛮力，是靠脑子，守家也一样。”
承安听得入了迷，灵月则趴在柳氏膝头，听她讲沈念卿小时候的趣事：“你母亲当年在柴房里，还偷偷藏着太外祖父的兵书呢，半夜里借着月光看，眼睛都熬红了。”
沈念卿笑着摇头，给长辈们续上热茶。茶香混着桂花的甜，在暖阁里缠成一团温柔。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夜，自己缩在柴房里啃冷馒头，那时以为人生只剩苦涩，却不知岁月会将苦难酿成回甘，让每一口温暖都来得格外真切。
夜深时，孩子们都己睡熟。沈念卿靠在萧景琰肩头，看着窗外的月光穿过海棠枝，在地上织出细碎的银网。“明日去给外祖父上坟吧，带些他爱吃的桂花糕。”
萧景琰握住她的手，指尖抚过她腕间的玉镯——那镯子己戴了二十多年，边缘磨得温润，却依旧透亮。“明宇说等打完这仗，就回江南办武学，把外祖父的兵法教给更多人。”
沈念卿点头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。她知道，所谓圆满，不是停留在过去的伤痛里，而是带着先人的期望，把日子过成他们期盼的模样；不是计较过往的恩怨，而是让善良与坚守像海棠花一样，开遍每一个走过的角落。
窗外的桂花还在落，像一场温柔的雪。沈念卿望着远处沈府的灯火，忽然明白，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的坎，早己化作脚下的基石；那些曾经以为放不下的恨，早己被岁月酿成了酒，饮下时，只剩满口回甘。
而未来的日子，就像这重阳的月光，清辉遍洒，温暖绵长，照着一代又一代人，把沈家的故事，把这人间的烟火，继续写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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