惊蛰的雷声响过,灵月正蹲在海棠树下翻土,指尖忽然触到团温润。扒开浮土一看,竟是去年埋在陶盆里的竹筒,外面裹着层细密的根须,筒口钻出的海棠苗己长到半尺高,叶片上还沾着江南药圃的泥土。
"快看这根须!"她举着竹筒跑进暖阁,众人正围着张新绘的《春耕图》细看。萧景琰用朱笔在图上圈出几处:"雁门关的青稞该下种了,江南的药圃要育新苗,西域的商队己备好波斯草籽,就等这场春雨。"案上的铜壶正煮着新茶,是明宇从江南寄来的雨前龙井,茶沫里漂着片海棠花瓣。
沈修忽然从书房抱来摞账簿,最上面那本记着各地送来的新物:北疆牧民捎来的羊毛里裹着新磨的青稞粉,岭南药农寄的陈皮上压着张稻穗画,国子监的孩子们则用竹简刻了篇《种子歌》,字里行间还沾着墨香。"这是阿木托商队带的,"他翻开其中一页,指着幅骆驼驮粮的画,"说要让孩子们照着画,编进学堂的歌谣里。"
午后的雨淅淅沥沥,灵月在廊下晒药草,忽见门房引着个陌生的身影进来。那人穿着件粗布短打,肩上扛着个藤筐,筐里装着些带着露水的幼苗:"小人是运河码头的船工,明宇姑娘让送新育的药苗来,说这品种既耐南方的潮,又抗北方的寒。"他从怀里掏出封信,信纸边角还沾着船板的木屑。
信里说明宇在药圃旁开了片"互植田",左边种着雁门关的青稞,右边栽着西域的草药,中间的田埂上全是海棠树。"农户们说这样收了青稞能入药,采了草药能肥田,"灵月念到这里停住,见信末画着个小小的笑脸,嘴角还沾着点墨渍,"明宇姐姐说这是学阿木的画法。"
柳氏让灵月取来去年的药杵,将船工带来的药苗根茎捣成汁,混着新磨的青稞粉做成饼。香气漫出窗时,沈念卿忽然指着院外——海棠树的枝桠间,不知何时停了群燕子,正衔着泥往树洞里塞,其中只燕子的脚爪上,竟缠着根红绳,绳头系着颗米粒大的玉珠,正是那枚"永继"玉佩剩下的最后点边角。
"是从南边飞来的,"船工望着燕子笑,"我们在码头见它们跟着船飞,嘴里总衔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,有青稞粒,有药草籽,还有海子丢的海棠花瓣。"沈修忽然想起什么,转身从书房取来个木匣,里面是承安托人从雁门关带回的东西:副用牛角做的小锄头,锄头上刻着行字:"春到关南,芸涓说: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!可种江南月。"
暮色渐浓时,国子监的孩子们举着灯笼来了,每人手里都提着个竹篮,里面是自己培育的新苗。"这是用西域的草籽和京城的土种的,"领头的孩子举起株开着蓝花的幼苗,"先生说它的根会顺着地下的水脉,找到雁门关的青稞和江南的药圃。"灵月把孩子们的幼苗都栽进新砌的花池里,花池的砖缝里还嵌着去年的稻壳,在暮色里闪着微光。
掌灯时分,明宇的伙计冒雨赶来,背上的藤筐里装着个陶瓮,打开竟是满满一瓮新酿的米酒,坛底沉着片雁门关的枯草和半朵岭南的胭脂花。"明宇姑娘说这叫'西海春',"伙计擦着脸上的雨水,"药圃的姑娘们用新收的糯米,混了各地送来的香料,说要让每个地方的春天,都能在酒里碰面。"
沈修给众人斟酒时,忽见酒液里浮着点细碎的金光,仔细看竟是孩子们去年埋在陶盆里的海棠籽,不知何时掉进了酒瓮,此刻正随着酒波轻轻晃。柳氏抿了口酒笑:"你外祖父当年总说,日子就该像这酒,掺着各地的滋味才厚。"
夜雨又起时,灵月趴在窗台上看雨。海棠树下的花池里,新栽的幼苗都昂着头,叶片上的雨珠映着暖阁的灯光,像撒了满地的星子。她忽然发现那株从竹筒里长出的海棠苗,根须己顺着花池的裂缝钻出去,缠上了旁边江南药草的根,在湿土里紧紧抱成一团。
天快亮时,雨停了。沈念卿推开窗,见晨光漫过屋檐,落在花池里。那些来自不同地方的幼苗,叶片上都凝着露珠,在风里轻轻摇晃,像是在互相问好。远处传来漕运码头的号子,混着药圃传来的捣药声、国子监的读书声,顺着的风,漫向更远的地方。
灵月正把新晒的海棠花装进竹篮,准备寄给承安和阿木。竹篮的把手缠着圈红绳,正是那只燕子脚上的绳头。她望着天边渐高的日头笑,忽然明白所谓根脉,从来不是困在一方庭院里的海棠树,而是让每个地方的春天,都能顺着风、跟着水、伴着人,长成彼此需要的模样。
就像此刻,花池里的幼苗都舒展开新叶,叶尖的露珠滚落进土里,竟在泥面上晕开小小的涟漪,一圈圈荡开去,像是无数个正在铺展的远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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