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棚的夜雨歇在西更天,灵月趴在竹案上打盹,鼻尖忽然被什么凉丝丝的东西碰了下。睁眼时,双生苗的穗尖正垂在她眼前,昨夜结的薄冰己化成水膜,裹着两颗圆滚滚的露珠——一颗映着东方初泛的鱼肚白,一颗盛着未褪尽的星子,轻轻一晃,便顺着穗秆滑进土里,惊起一串细碎的土腥气。
“它们在喝水呢。”小姑娘伸手去接,却被阿古拉按住手腕。少年指着双穗根部,那里的淡红色液珠己汇成细流,正顺着土缝往竹案下渗,苦艾汁的泡沫此刻不再破裂,倒像被这水流牵引着,在陶罐里旋出小小的漩涡,漩涡中心浮着片胡杨叶,叶尖的水痕正慢慢晕染开,与墨色的双穗影子缠在一起。
沈念卿翻开《同源记》时,书页上的同心圆竟洇出了淡红的边。朱砂画的两点圆心处,赭石与青绿正慢慢晕开,像两滴落进清水的颜料,在纸页中央融成一片温润的褐。她忽然想起沈修昨夜补画时说的话:“土地从不会分南北,是人的脚程太慢。”指尖刚触到纸面,竹棚外突然传来货船抛锚的声响,比昨日的红灯笼更急些。
商人这次没喊,是被两个亲卫扶着跑进来的,靴底沾着的泥浆里混着碎冰。“萧将军的混栽田……长新芽了!”他举着块湿布,布上裹着截麦秆,秆上并生着两颗新芽,一颗顶着沙粒般的糙壳,一颗裹着水浸过的软衣,却在同一处节骨上抽出了相同的嫩绿。阿古拉把麦秆插进双穗旁的土里,刚埋好,那截麦秆竟自己往深处钻了钻,土面上立刻裂开道细纹,钻出根银亮的须根,一头扎进双生苗的根须里,一头往运河方向伸去。
灵月蹲在竹篱边数须根,数着数着突然跳起来:“它们长脚啦!”顺着须根望去,银亮的线条正贴着地面往运河边爬,爬过处的泥土都泛着淡红,像被胭脂花汁浸过。货船的甲板上,亲卫们正往岸上搬新的陶瓮,这次的瓮口没蒙细纱,倒插着束北地的狼尾草,草穗上的绒毛沾着雪粒,落在地上便化成水,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嫡女归来之锦绣谋途 与江南的雨水融在一起,在泥地上积出小小的水洼,水洼里映着两个重叠的太阳——一个带着漠北的烈,一个裹着江南的柔。
沈修是午时回来的,背上的竹篓里装着半篓新采的苦艾,叶面上还沾着漠北的沙。他刚把苦艾扔进陶罐,里面的泡沫就“啵”地炸开,溅出的液珠落在《同源记》上,竟在双穗图旁晕出几行小字,是用沙粒和水渍拼的:“风鸣南北,壤生同光。”阿古拉突然指着竹棚顶,那只小雁正用喙啄着棚顶的竹片,啄出的声响竟与双穗摩擦的调子重合,雁翅扇起的风里,混着漠北的沙腥与江南的水甜。
日头偏西时,双生苗突然又抽了个新节。这次抽出的不是穗,是片小小的叶,叶面上一半印着沙丘的纹路,一半刻着水纹的曲线,相交处鼓着个小小的苞。沈念卿往苞上滴了滴苦艾汁,花苞“啪”地绽开,里面滚出颗圆滚滚的籽,外皮一半是沙砾的黄,一半是水土的青,捏在手里竟微微发烫,像揣着颗小小的太阳。
“这是……新的种子?”灵月刚把种子埋进土里,运河上突然飘来阵歌声。是货船上的商人在唱,调子一半是漠北的长调,一半是江南的吴歌,却奇异地和谐。双生苗的两个穗子此刻不再摩擦,倒像跟着歌声轻轻摇晃,穗尖相触的地方,那点火星般的光渐渐亮起来,映得周围的麦叶都泛着金边。
沈修往《同源记》的空白页上画了粒种子,画完突然笑了:“你看,它们早就说好了。”沈念卿凑过去,见他在种子旁写了行字:“南北本同源,风过共一声。”竹棚外的风正好吹进来,掀动书页的声响,双穗摇晃的声响,运河上的歌声,还有土里根须生长的动静,竟都汇成了同一个调子,像无数双手在土里相握,在风里相和。
暮色再漫上来时,新埋的种子己冒出芽。芽尖顶着片小小的叶,叶面上,漠北的沙纹与江南的水纹终于缠成了完整的圈,圈里映着渐亮的星子,像无数双眼睛,望着这片正在融在一起的土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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