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棚的晨雾裹着麦香漫进来时,灵月发现双生苗的穗子沉甸甸地弯了腰。昨夜新结的籽实缀满穗秆,一半泛着漠北麦熟时的金褐,一半透着江南稻黄的润白,轻轻一碰,竟滚落下几颗圆滚滚的麦粒,落在《同源记》上,在“星土同脉”西个字旁敲出细碎的响。
“它们熟啦!”小姑娘刚把麦粒捧在手心,阿古拉突然指着运河方向。货船的甲板上站满了人,萧将军一身征袍未卸,正指挥亲卫往岸上搬新割的麦捆——北地的麦穗短而,江南的麦穗长而轻盈,却被同根麻绳捆在一起,麦芒相触的地方,抖落的麦糠在晨光里飘成金雾,落进竹棚时,竟在地上拼出个小小的“丰”字。
沈念卿翻开《同源记》最后一页,沈修昨夜画的种子己发成完整的禾苗,根须在纸页下蔓延成网,网里嵌着颗的麦粒,麦壳上的纹路一半是沙丘的起伏,一半是水纹的涟漪,交汇处用朱砂点了个小小的圆点。“萧将军说,混栽田的第一茬麦子,两地各收了一半,”沈修把新磨的麦粉撒在纸上,粉粒落进纹路里,恰好填满了空白,“磨成的面,蒸北地的馍馍不裂,擀江南的面条不断。”
那只小雁突然从棚顶飞下来,嘴里衔着片麦壳,壳上沾着点胭脂花的红。它把麦壳丢在双生苗的根须旁,麦壳立刻裂开,里面滚出颗的麦粒,落地时“咚”地一声,像敲在鼓上。紧接着,运河上飘来此起彼伏的声响——是货船的摇橹声,商人的吆喝声,还有亲卫们用麦秆吹奏的调子,混在一起竟成了支热闹的歌,双生苗的穗子跟着歌声轻轻摇晃,穗尖的光粒落下来,在地上拼出跳动的音符。
萧将军走进竹棚时,靴底还沾着混栽田的泥土。他弯腰拾起颗麦粒,放在掌心搓了搓,麦壳裂开的瞬间,一股混着沙香与水甜的气息漫开来。“北地的风里,终于有了稻花香,”他指着双生苗的根须,“江南的土里,也扎下了沙棘的根。”话音未落,陶罐里的苦艾汁突然“咕嘟”冒泡,涌出的液珠在竹案上汇成细流,顺着桌腿钻进土里,所过之处,新的麦芽破土而出,叶尖同时顶着沙粒与水珠。
灵月蹲在新苗旁数叶片,数到第七片时突然拍手:“每片叶都有两个影子!”地上的叶影果然一半粗粝如沙丘,一半柔润似水纹,却在根部叠成一团,像两双手紧紧交握。阿古拉把带来的北地青稞与江南糯米混在一起,埋进叶影重叠处,刚覆上土,地面就鼓起小小的包,钻出根带着双重纹路的茎,茎上同时结出青稞穗与稻穗,穗子相碰的声响,竟与《同源记》书页翻动的声音重合。
日头爬到正中时,竹棚外摆起了长案。北地的牧民捧着新酿的奶酒,江南的农人端来刚蒸的米糕,萧将军亲手切开混面蒸的馍馍,馍瓤里的气孔一半大如北地的星,一半密似江南的雨,咬下去时,麦香里裹着沙棘的微酸与桂花的清甜,在舌尖漫成一片温润。
沈念卿把最后一颗麦粒嵌进《同源记》的锁扣处,书页“啪”地合上,封面上的禾苗图案突然活了过来,根须顺着书脊蔓延,缠上萧将军带来的麦捆,缠上阿古拉的青稞穗,缠上灵月手里的稻粒,最后在竹棚中央织成个圆,圆里浮着颗的麦粒,麦壳上,漠北的风与江南的雨终于融成一片柔和的白。
暮色漫过竹篱时,双生苗的穗子彻底弯了腰,籽实落了满地,像铺了层碎金。货船的灯笼次第亮起,萧将军站在船头挥手,亲卫们唱起新编的歌谣,调子一半是漠北的苍劲,一半是江南的婉转,却奇异地和谐。那只小雁衔着最后一片麦壳往远处飞,麦壳在风中打着旋,落下的麦糠粘在南北往来的船帆上,像给每片帆都缀了点金。
沈修把《同源记》放进特制的木匣,匣子里垫着北地的毡子与江南的棉絮,恰好护住书页里的温度。“等下一季麦子熟了,”他望着满地的麦粒,“就把这书刻在混栽田的石碑上,让后来人知道,土地从不说两样话,风里的鸣响,原是南北共盼的丰年声。”
夜风拂过竹棚时,满地的麦粒轻轻滚动,碰在一起的声响像无数细碎的笑语。灵月趴在阿古拉肩头数远处的灯火,数着数着就笑出声——运河上的船帆都朝着同一个方向,载着北地的麦种与江南的稻苗,往更远的地方去,风里飘来的麦香,早己分不清是漠北的烈,还是江南的柔。
竹棚的灯火渐暗时,双生苗的最后一片叶落在《同源记》的木匣上,叶面上的沙纹与水纹彻底融成一片,像幅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画,画里,所有的风都朝着同一个方向,所有的土地都唱着同一支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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