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露刚漫过竹棚的门槛，灵月就被砚台里的动静惊醒。案上那方混了麦汁的砚台正微微发烫，磨墨时沉在底的麦糠竟浮了起来，顺着墨汁的纹路聚成细小的字：“东皋有田，待字生芽”。她刚伸手去碰，那些字就化作雾气，在竹案上凝出半张残缺的地图，边角还沾着点新鲜的泥土。
“这是……混栽田的方向？”沈念卿拈起地图细看，发现纸面边缘的纤维里嵌着极细的麦芒，“昨儿李学士送来的碑拓里，好像也藏着类似的纹路。”她翻出那叠拓片，最末一张的空白处果然有淡墨勾勒的田垄，与砚台显的地图恰好能拼出一角田埂，田埂尽头标着个“文”字。
阿古拉正往竹棚的梁柱上捆新削的竹条，竹刀削过的截面突然渗出些汁液，在晨光里凝成墨色的痕。他凑近一看，那些痕迹竟顺着木纹游走，慢慢连成“禾”字的形状，穗尖处还顶着颗晶莹的露，滴落时在地上砸出个浅坑，坑里立刻冒出丝细芽，芽叶上的脉络是笔锋的弯钩。
运河上的画舫比往日多了几艘，除了李学士的船，还有载着笔墨的商船靠了岸。船工们搬下的砚台里，有的盛着北地的松烟墨，研开时带着山石的沉郁；有的盛着江南的油烟墨，晕开时裹着水汽的清润。这些墨被学子们混在一处，倒在竹案的大瓷盆里，墨色交融处竟浮起层薄霜，霜花里全是蜷缩的字，像还没舒展的种子。
“听说东皋的混栽田昨夜出了奇事。”沈修提着壶新酿的麦酒回来，壶身上沾着的麦壳正往下掉，落在纸上便粘住了，“有老农看见田里的麦子都朝着一个方向长，穗子凑在一起，像在拼什么字。”他话音刚落，灵月就发现案上的《共墨》册页突然自动翻开，夹在里面的银杏叶正往下掉金粉，在纸上拼出“东皋”二字。
李学士的画舫突然鸣起长笛，船头飘起幅白绢，上面用南北合璧的字迹写着“同赴东皋”。竹棚里的学子们顿时骚动起来，北地书生扛起装碑拓的行囊，江南秀才把砚台揣进袖中，连阿古拉都放下竹刀，拎起那捆带着“禾”字纹的竹条：“我去修修田边的篱笆，让字有地方落脚。”
灵月跟着沈念卿往东皋去时，手里攥着片墨色的花瓣——正是昨日竹案上那朵梅荷共生的花，此刻花瓣边缘正长出细根，像要往土里扎。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嫡女归来之锦绣谋途 路上遇见运粮的马车，麻袋缝里漏出的麦粒落在地上，竟顺着他们的脚印排成行，每行末尾都有个淡墨的点，像句读，又像等待续写的空白。
混栽田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。北地的麦垄与江南的稻田交错处，竟生出片新苗，苗秆是竹青色，叶子却分作两半：一半如北地的柳叶，边缘带着锯齿；一半似江南的菱叶，脉络弯如流水。更奇的是，每片叶子上都凝着墨痕，风一吹便轻轻摇晃，把墨痕抖落在田埂上，慢慢连成“同源”二字。
“你看那石碑。”沈念卿指着田边的旧碑，昨日还模糊的字迹此刻竟清晰起来，“土养万民”的刻痕里渗着新麦的汁液，“文润千秋”的笔画间缠着稻穗的丝，碑顶长出的那株双生苗，穗子己经沉甸甸的，穗粒落在碑石上，发出“嗒嗒”的声响，像有人在轻轻叩门。
李学士带着学子们在田埂上铺开纸笔，北地的狼毫与江南的羊毫同时蘸了混墨，写在同一张纸上。有人写“麦浪连波”，笔锋里带着北地的风；有人写“稻花逐水”，墨迹里裹着江南的雨，写到“共生”二字时，所有的笔尖突然都顿住了——纸上的墨字正往下沉，像要钻进土里，而田中的新苗正往上长，苗尖顶着的光粒，与字尾的墨晕慢慢融成一片。
灵月蹲在田边，把那片带根的墨花瓣埋进土里。刚埋好，就见花瓣落处冒出个嫩芽，芽尖顶着滴墨，墨珠滚落时，在地上晕开的痕迹竟与旧碑上的字迹严丝合缝。她抬头时，正看见沈念卿用烧焦的竹枝在田埂上写字，写的是“笔墨入田”，每个字写完，田里就有新苗顺着笔画的形状长出来，把字的轮廓填成绿色。
暮色降临时，东皋的田埂上己站满了人。老农们捧着新收的麦粒，学子们举着未干的字卷，连运河上的船工都跑来凑热闹，把船板上的水渍当作纸，用手指蘸着河水写字。所有的字迹都往田里飘，所有的麦香都往字里钻，连晚风都带着墨色的涟漪，把田垄上的“同源”二字吹得愈发清晰。
灵月数着田埂上的新苗，数到第七株时笑出声来——那株苗的叶子上，墨痕正慢慢变成她的名字。远处竹棚的灯火与画舫的灯光顺着运河往这边流，像无数支笔在天地间铺开，而混栽田里的麦浪与稻穗轻轻摇晃，正等着所有人，把未完的故事，写进同一个春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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