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午8点33分。
电子市场的卷帘门被拉起时，铁锈摩擦的吱呀声像极了十年前工地脚手架坍塌的声响。林默站在“诚信二手电器”的招牌下，拇指无意识地蹭着下巴——这个动作让老板突然打翻了手里的茶杯，褐色的茶渍在柜台上晕开，形状和画室地板上的血洼惊人地相似。
“警官，我真不认识她。”老板的指甲缝里还嵌着电路板的铜屑，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，像吞了颗生锈的钉子。货架最底层的积灰里，露着半截快递盒，上面的寄件人姓名被圆珠笔涂改成“镜中人”，但透过涂改液的缝隙，仍能看清“周棠”两个字的轮廓。
林默的目光扫过墙角的监控。
摄像头对着门口，硬盘却不翼而飞。主机箱的螺丝有被拧动的痕迹，螺丝刀的型号与苏芮车后备厢里撬棍的凹槽完全匹配。而显示器的屏幕上，还残留着个模糊的浏览记录——“远程控制投影仪教程”，访问时间是8月10日，正好是周棠报修镜子墙的那天。
“她上周来买过投影仪。”老板突然瘫坐在塑料凳上，凳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，“说要做毕业展，要能连手机的那种，还问我怎么定时开关。”他从柜台底下摸出个保修单，上面的购买人签名笔迹，和物业登记册上的“周棠”出自同一人。
保修单的背面，用铅笔写着串IP地址，通过技术追踪，指向的正是对面公寓302室的网络端口。而地址旁边画着个小小的摄像头，角度与镜子墙的第7块玻璃完全对应。
“她还买了什么？”林默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市场外突然传来警笛声，老板的脸瞬间白成了墙上的石灰。
老板的手指在货架上乱指，碰掉了个装着零件的铁盒。盒子里滚出个微型摄像头，镜头上的贴膜还没撕，型号与镜子墙木板夹层里发现的完全一致。“还有这个，”他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电线，“说要拍静物，要夜视功能的。”
摄像头的储存卡里，有段未删除的测试视频：周棠站在画室中央，举着相机对着落地窗，镜子墙的反光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斑。视频的时间戳显示是8月12日，正是江文山开始失眠的那天——护士说他那晚总念叨“镜子里有人”。
林默捏着储存卡，边缘的棱角硌得指头疼。
这触感让他想起五年前那个偷拍案，当时也是这样一张微型储存卡，藏在受害者的画框里，记录下凶手伪造不在场证明的全过程。而那个凶手，同样擅长利用光影制造假象。
他走向市场后的仓库。
仓库的角落里堆着堆旧纸箱，其中一个印着“钛白颜料”的字样，生产批号与江文山攥着的那支完全相同。箱子里的泡沫垫上，有个浅浅的凹槽，形状与投影仪的底座完美贴合，而垫子里还卡着根银白色的头发——DNA与周棠一致。
“她在这里调试过设备。”小张用紫外线灯照射地面，显影出串模糊的脚印，鞋码37码，鞋跟处有个独特的缺口——与医院消防通道发现的脚印完全吻合。脚印旁边，还有个更大的鞋印，尺寸44码，边缘沾着黄色泥土。
仓库的铁门上，贴着张褪色的海报，是十年前的建筑工地招聘启事，上面的联系人电话被圈了起来，号码与江文山的旧手机号只差最后一位。而海报的角落，盖着个红色印章——“周建民施工队”。
周建民。
这个名字像根针，刺破了林默脑中紧绷的线。他突然想起苏芮说的那幅“工地画”，想起江文山档案里的建筑承包商身份，想起周棠加密视频里那句“爸，十年了”。
“查周建民的死因。”林默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，仓库外的风吹进来，卷起地上的颜料粉末，在阳光下形成道白色的雾，像极了十年前工地坍塌时的烟尘。
技术科的消息来得很快，附在邮件里的还有张泛黄的报纸照片。
2013年8月17日，城郊工地脚手架坍塌，造成一人死亡，多人受伤。死者周建民，系施工队队长，官方结论为“违规操作，酒后作业”。但报纸的角落有个模糊的身影，戴着银戒，侧脸与江文山一模一样，正从事故现场匆匆离开。
“周棠是周建民的女儿。”小张的声音发飘，手里的平板差点摔在地上，“她跟着江文山学画，难道是为了……”
林默突然指向照片里的安全通道。
那里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，怀里抱着个小女孩，女孩手里举着支钛白颜料，颜料管底刻着个模糊的“棠”字——与江文山死时攥着的那支分毫不差。而女人的手腕上，戴着枚银发卡，形状与周棠现在戴的完全一致。
“周棠母亲当时也在工地。”林默突然明白，掌心的冷汗浸湿了警服袖口，“她亲眼目睹了事故。”
这时，法医的电话打了进来，背景音里能听到器械碰撞的脆响。
“林队，镜子墙后的木板有新发现。”法医的声音带着喘息，“上面除了江文山的DNA，还有胰岛素残留，和医院那盒过期的批号一致。更奇怪的是……”
电话突然被一阵杂音切断，只剩下滋滋的电流声，像极了十年前工地对讲机里的求救信号。
林默冲出仓库时，正好撞见个骑摩托的黑影。
那人戴着头盔，后座的黑色布袋里露出半截铁棍，上面的血迹在阳光下泛着暗红。摩托车的车牌号被泥巴盖住了，但挡泥板上的刮痕，与苏芮行车记录仪拍到的黑影完全吻合。
而车把手上，挂着个银色的东西——是枚发卡，内侧刻着“李”字，在阳光下晃出道刺眼的光，正好照在仓库门口的海报上，盖住了周建民的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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