监控室的空调坏了。
热风裹着电子元件的焦糊味，糊在林默后颈上。他第7次按下回放键，指尖在布满汗渍的键盘上打滑。屏幕里的老艺人正弯腰，老花镜滑到鼻尖，手指捏着铁拐李木偶的关节，动作慢得像被抽了筋。
“吱呀——”
老式挂钟的报时声从喇叭里挤出来，震得林默耳膜发麻。七点整的钟声敲到第三下时，他突然按住暂停。
屏幕定格在老艺人低头的瞬间。
挂钟的分针死死钉在12点刻度，监控右上角的时间戳却跳成了7:00:01。
“差了一秒。”林默的声音在闷热的监控室里撞出回声，他扯了把领口，衬衫后背己经黏成一片。这是他当警察的第8年，拆弹时都没这么紧张过——那年在工地，引线烧到最后三秒的灼热感，此刻正沿着脊椎爬上来。
小张举着冰镇可乐的手停在半空：“可能是设备延迟吧？剧场的监控都老掉牙了。”
林默没接话。他调出谢衍表演时的观众录像，手指在触屏上放大。戏台背景的电子屏闪着6:59:59，台下观众举着手机拍照，屏幕反光里，后台那面挂钟的分针还在59分的位置晃悠，像只被掐住翅膀的苍蝇。
“谢衍说过，他养父每天校准挂钟，误差不超过0.5秒。”林默摸出烟盒，烟盒边缘被捏得发皱。这是他想不通时的毛病，十年前在工地拆弹，他也这样捏着起爆器的导线，首到冷汗把防爆服浸透。
他突然把两段视频并排放大。
老艺人调试木偶的手指动作，在监控里是7:00:00，在观众录像的背景里，却慢了半拍——像被人用手捏住了画面。
“再查谢衍的表演录像，找所有带挂钟的镜头。”林默把烟盒拍在桌上，金属烟盒撞出的脆响，和挂钟的齿轮声重叠在一起。
小张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，屏幕上的时间轴像条不断蠕动的蜈蚣。6:45:12，谢衍在台上鞠躬，背景挂钟的时针指向6；6:50:33，他操作汉钟离木偶转身，挂钟的分针刚过50分；6:59:59，铁拐李木偶登场，挂钟的分针突然顿了一下——
“停！”林默猛地站起来，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。
6:59:59到7:00:00，那一秒钟的画面，挂钟的指针像是被橡皮擦过，边缘模糊得发虚。
“技术科能修复吗？”
小张额头冒汗：“这是人为破坏的帧丢失，就像……就像有人用刀把这一秒剜掉了。”
林默走到窗边，剧场的霓虹灯透过玻璃照进来，在他脸上投下红绿交错的光斑，像极了十年前工地爆炸时的火光。他想起谢衍接受询问时的样子，那小子端坐着，手指无意识地袖口，袖口上绣着个小小的木偶图案——和老艺人常穿的那件戏服上的图案，一模一样。
“谢衍负责监控设备维护，对吧？”
“是，但他上周请了三天假，说陪母亲去复查。”小张翻着考勤记录，纸页边缘卷得像只烤焦的蝴蝶，“请假条上的医院公章，我查过，是真的。”
林默的目光落在监控屏幕上。老艺人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，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，他抬手抹了把脸，掌心蹭到老花镜的镜片，留下一道模糊的水痕。
“法医的报告呢？”
小张递过手机，屏幕上的文字刺眼得很：死者颈部创口边缘整齐，疑似被钢琴弦类锐器切割；指甲缝里发现微量荧光颜料，成分与舞台道具常用的隐形墨水一致。
“荧光颜料？”林默的拇指蹭过下巴，那里的胡茬扎得生疼。他想起老艺人那双手，常年被提线勒出的茧子厚得像层壳，怎么会沾到那种花哨的东西？
这时，负责查谢衍社交媒体的警员冲进来，手机差点脱手掉在地上：“林队！谢衍案发当天6:45发过一条朋友圈，说‘准备登场，祝父亲生日快乐’！”
林默劈手夺过手机。屏幕上的配图是谢衍穿着戏服的背影，舞台灯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，像个张牙舞爪的木偶。
“老艺人的生日是下个月。”林默的声音冷得像冰，“这小子在撒谎。”
他突然转身，手指重重戳在监控屏幕上——老艺人的手腕处，有块深色的污渍，形状像个被踩扁的木偶头。
“查这块污渍是什么。”林默的喉结动了动，“还有，把谢衍请假那三天的行踪，查得比拆弹的线路图还清楚。”
小张刚要应声，监控室的门被撞开。法医举着个证物袋，袋子里装着一小截银色的线，线的末端焦黑，像被火烧过。
“林队，在后台横梁的挂钩上找到的，成分和钢琴弦一致。”法医的声音发颤，“最邪门的是，这线的长度，正好比老艺人常用的提线，长了三厘米。”
林默捏着证物袋的边缘，指尖传来线的硬度，像十年前那根差点炸掉半个工地的导火索。他盯着屏幕里老艺人的脖子，那里的皮肤还完好无损，却己经能想象出一秒钟后，那道银线像毒蛇一样缠上去的画面。
挂钟的指针又开始走动，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，在寂静的监控室里，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擦玻璃。
那消失的一秒钟里，到底发生了什么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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