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具间的霉味像块湿抹布，糊得人喘不过气。
林默站在门口，掏出手帕捂住鼻子。指尖捏着的帕子边缘己经发黑，是刚才在戏台捡口香糖时蹭的。他皱着眉往里走，皮鞋踩在木屑上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，像踩碎了谁的骨头。
“林队，这儿三十年没打扫过似的。”小王举着紫外线灯，光柱扫过墙角，照出密密麻麻的飞虫尸体，“您确定凶手会把东西藏在这儿？”
林默没应声。他的目光落在铁架第三层——那里摆着十几个木偶骨架，木头关节泛着青黑色，提线垂下来，像吊死鬼的舌头。最靠边的铁拐李木偶没了头，红绸裤褪成了土黄色，裤脚沾着块深色污渍，在灯光下泛着油光。
“把那个拿下来。”他朝小王抬下巴，手帕始终没离开鼻子。这洁癖是十年前在工地落下的毛病，那年拆弹后，他在消毒水味里躺了半个月，从此见不得半点脏东西。
小王刚碰到木偶，提线突然断了。丝线弹起来，抽在他手背上，留下道红痕。“嘶——这线怎么跟钢丝似的？”
林默走过去，用镊子夹起断线。线比普通提线粗了两倍，末端卷着个小圆环，像是被什么东西拽过。他突然想起法医说的钢琴弦——这硬度，差不离。
“量长度。”
小王掏出卷尺，刚绕上线头就“咦”了一声：“林队，这线比标准的长三厘米。”
林默的指尖顿了顿。他想起监控里那道消失的银线，长度似乎正好能绕过后台横梁。“线头。”他示意小王凑近，“看清楚，是不是烧过的。”
紫外线灯照过去，线头果然泛着焦黑的荧光。和昨天在横梁挂钩上找到的钢丝末端，一模一样。
“杂役小张呢？”林默首起身，手帕在掌心拧成了团。
小王往外喊了声，小张磨磨蹭蹭地挪进来。这小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工装，袖口沾着松节油，见了林默就往后缩，像只受惊的兔子。
“这木偶是老艺人常用的？”林默指着无头铁拐李。
小张的喉结动了动：“是…但昨晚我收的时候，线明明是短的。”
“短多少？”
“就…就标准长度啊。”小张的手开始抖，“我敢赌咒，当时还特意量过，怕提线松了绊着人。”
林默突然弯腰，盯着木偶的裤脚。污渍边缘有个浅浅的印记，像是被什么带棱角的东西压过。他用镊子拨开布料——底下藏着半片荧光颜料的碎屑，在紫外线下亮得刺眼。
“谢衍最近来过这儿？”
小张的脸唰地白了。“前、前天下午，他来取松香，说要给三弦琴上弦。”他突然捂住嘴，指缝漏出半句话，“还、还借了热熔胶枪……”
“粘什么？”林默的声音冷得像冰。
“他说…说铁拐李的手掉了，粘一下。”小张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，“我当时没多想，那木偶坏了好几天了……”
林默没再追问。他的目光扫过道具柜，最底层的柜门没关严，露出个黑色的小轮子。他走过去，用手帕裹着手指拉开门——里面藏着个巴掌大的滑轮，轮轴上缠着圈细线，线上沾着的荧光颜料，和木偶裤脚的碎屑一个色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他把滑轮扔进证物袋，袋子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道具间里格外刺耳。
小张的腿一软，差点跪在地上。“不、不知道啊！我从没见过这东西！”
林默没理他。他盯着滑轮上的细线，突然想起谢衍手套上的破洞——要是用手拽这线，指尖正好会被磨破。他掏出手机，翻出观众拍的视频，谢衍谢幕时右手手套的破洞位置，和滑轮线的磨损处，严丝合缝。
“把松香拿过来。”他朝小张抬下巴。
小张连滚带爬地抱来个铁盒。林默打开盒盖，里面的松香块缺了个角，缺口处沾着点银色粉末。他用镊子刮下一点，在紫外线下照了照——没有荧光反应，但质感和钢琴弦的碎屑很像。
“谢衍取走多少？”
“就、就一小块，够擦一根弦的。”小张的声音发颤，“他说三弦琴的老弦松了，换根新的。”
林默突然想起后台角落那把蒙尘的三弦琴。当时没在意，现在想来，琴码上的松香粉末，说不定就是从这儿来的。
“小王，去把三弦琴取来。”他把松香盒扔进证物袋，“顺便查谢衍前天下午的行踪，一分钟都别漏。”
小王刚跑出去，道具间的门突然被撞开。警员小李捂着嘴冲进来，脸色白得像纸：“林队！班主在老艺人房间晕倒了！”
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。他抓起证物袋就往外跑，手帕掉在地上都没捡。老艺人的房间在后台最里面，门虚掩着，一股浓重的中药味从里面飘出来。
班主躺在地上，手里攥着个相框。相框摔在一边，玻璃碎了，照片上是年轻的老艺人和个女人，怀里抱着个婴儿——眉眼像极了谢衍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林默蹲下身，探班主的鼻息。
“我们来搜查，刚进门就见他翻枕头，然后‘咚’一声就倒了。”小李指着床头柜，“那下面有张纸，好像是亲子鉴定报告。”
林默捡起那张纸。边缘皱巴巴的，像是被人反复揉过。鉴定结果那栏写着：排除亲生血缘关系。落款日期是三年前，正好是谢衍母亲去世那天。
他突然想起谢衍朋友圈那句“祝父亲生日快乐”——一个连生日都记错的养子，手里却捏着养父的亲子鉴定报告。
这时，班主突然哼了一声。他睁开眼，看见林默手里的报告，突然开始发抖，嘴里嘟囔着：“他早就知道了…早就知道了…”
林默的目光落在班主的袖口上。那里沾着点深色污渍，和道具间木偶裤脚上的，一模一样。
班主为什么要藏这份报告？
他又为什么会晕倒在老艺人房间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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