证物室的冷气首往骨头缝里钻。
林默捏着镊子，把那块透明胶带悬在灯箱上。胶带内侧的金属屑在蓝光下泛着冷光，像撒了把碎玻璃。他忽然想起十年前拆弹时，导线里露出的铜丝也是这模样，当时他盯着那玩意儿看了三分钟，冷汗把防爆服都浸透了。
“成分出来了？”他头也不抬，指尖的镊子稳得像焊在手上。
化验科的小李把报告拍在桌上，纸页边角卷着毛边。“是钢琴弦的合金，含碳量0.8%，跟老艺人喉咙里的划痕完全对得上。”他咽了口唾沫，“林队，这玩意儿要多大力气才能割开颈动脉？”
林默没说话。他走到窗边，看着楼下被风吹得摇晃的梧桐。去年抓那个连环抢劫犯时，嫌犯用的就是钢琴弦，勒断受害者锁骨的力道，像用钢丝锯木头——快，而且干净。
“谢衍会弹钢琴？”他突然回头，镊子在指间转了个圈。这是他从警院学来的小动作，据说能缓解压力，可他每次转起来，总有人说像玩杂耍的。
小李翻着档案：“没记录。但戏班班主说，老艺人年轻时弹过三弦，后台还留着一把。”
林默抓起证物袋就往外走。胶带在袋子里晃悠，金属屑贴在袋壁上，像只被困住的银色虫子。后台的霉味比昨天更重了，墙角那把三弦琴还趴在原地，琴身上的灰尘被人抹过，露出块暗红色的木头，像块没结痂的疤。
他蹲下身，用戴着手套的手指碰了碰琴弦。最细的那根断了，断头处卷着圈，像被人用力扯过。琴码上沾着团黄白色的粉末，捻起来有点黏手——是松香。
“取样本。”林默朝跟来的警员抬下巴，“跟道具间滑轮上的比对。”
警员刚掏出证物袋，林默突然盯着琴肚子里的标签。泛黄的纸片上写着“1998年制”，下面还有行小字：“赠师弟，盼惜之”。师弟？他想起班主昨天晕倒时攥着的相框，照片里年轻的老艺人身边站着个男人，眉眼和班主有几分像。
“班主醒了吗？”
“刚醒，在医务室挂水。”警员把样本封进袋里，“医生说他是低血糖，加上惊吓过度。”
林默没动。他的目光扫过琴身，在音孔边缘发现个指甲盖大小的凹痕。痕里嵌着点银灰色粉末，用镊子刮下来一看——和胶带里的金属屑一个色。
这琴被人动过。
他突然想起谢衍朋友圈的照片。铁拐李木偶的红绸裤上，沾着的不就是这种松香粉末？当时以为是舞台上蹭的，现在看来，更像是从这琴上沾的。
“查这把琴的来历。”林默站起身，膝盖咔嗒响了一声。老毛病了，当年在工地蹲太久落下的，一到阴雨天就疼得厉害。
刚走出后台，小王就骑着电动车冲过来，车筐里的文件袋颠得快要散架。“林队！查到了！”他把一叠快递单拍在林默手里，“谢衍三年前买过本《机械原理与舞台机关》，收货地址是郊区那间废弃工厂！”
快递单上的签名歪歪扭扭，“谢衍”两个字的最后一笔都拖得老长，像根没绷紧的线。林默翻开手机里的电子书，屏幕突然反光，照出他眼下的青黑——这三天加起来睡了不到十个小时。
“翻到第47页。”小王的声音发颤，“我标了重点。”
屏幕上的句子被红笔圈着：“利用重力势能的延时装置，可制造10秒误差。”下面还有行批注，是用铅笔写的：“滑轮+钢丝，角度30°最佳。”笔迹和谢衍请假条上的，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
林默突然想起监控里消失的银线。从出现到消失正好10秒，原来不是技术故障，是计算好的。
“工厂那边搜查得怎么样？”他滑动屏幕，书里夹着张舞台机关设计图，铁架的位置正好对着后台横梁的挂钩。
“找到了这个。”小王点开手机相册，照片里是个生锈的铁盒，里面装着卷钢琴弦，线头同样焦黑，“还有本日记，记着些公式，跟木偶提线的长度有关。”
林默的指尖停在屏幕上。日记的最后一页画着个挂钟，时针指向7，分针被根线缠着，线的另一头绑着个木偶——铁拐李。
他突然明白谢衍为什么要调慢挂钟。老艺人每天七点校准时间，当挂钟显示七点时，实际己经过了两分钟，这两分钟足够他从戏台溜回后台，拉动钢丝。
可那本机械原理书里，还有张被撕掉的纸。
撕掉的是什么？
这时，化验科的电话打了过来。小李的声音带着哭腔：“林队…松香样本比对一致…但里面掺了铅粉…还有…三弦琴的断弦里…藏着根头发…”
头发？
林默盯着手机屏幕里的设计图，铁架下方标着个小小的“X”。那个位置，正好是老艺人倒下的地方。
谁的头发？
为什么要在松香里掺铅粉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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