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衍家的楼道弥漫着一股旧木头味。林默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往上走，每一步都像踩在生锈的弹簧上，震得太阳穴突突首跳。三楼转角的窗玻璃碎了半块，风灌进来，卷起堆在墙角的旧报纸，纸页上的寻人启事被吹得哗哗响——照片上的小孩眉眼，像极了年轻时的谢衍。
“林队，就是这儿。”警员用手套裹着门把手拧了两下，锁芯发出咔嗒的脆响，像咬碎了块冰。
门开的瞬间，林默往后退了半步。不是洁癖发作，是那股子钟表齿轮的油味太冲，混着点樟脑丸的气息，像有人把整个旧时代的时间都封在了这间屋里。
客厅墙上挂满了钟。机械钟的摆锤左右摇晃，电子表的数字飞速跳动，还有个古董座钟，指针卡在三点十七分，和老艺人案发前那三通神秘电话的时长一模一样。
“他从十岁就开始收集这个。”谢衍母亲的声音从里屋传来，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，手里攥着块抹布，正对着个怀表的镜面发呆。那怀表的盖子上刻着朵牡丹，花瓣的纹路里还沾着点红漆——和红脸木偶头上的颜料同色。
林默的目光扫过墙上的钟。每一个的时间都分毫不差，秒针走动的声音叠在一起，像无数根细针在扎耳朵。“强迫症？”他伸手碰了下最右边的电子钟，屏幕突然闪了下，跳出一行日期：2019.08.15。
谢母的手抖了一下。抹布掉进装着肥皂水的盆里，溅起的水珠打在地板上，晕开个小圈，像滴在宣纸上的墨。“衍儿说，时间是最公平的裁缝。”她弯腰去捡抹布，后腰的旧伤让她动作一僵——这姿势，和老艺人校准挂钟时一模一样。
林默没接话。他走到那个卡住的古董座钟前，钟摆下的雕花底座看着眼熟，和老艺人书房里那个镇纸的纹路完全相同。他捏住钟摆轻轻一拉，底座突然弹开个小抽屉，露出张泛黄的照片。
照片上的年轻男人穿着长衫，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孩，旁边站着的女人笑起来眼角有颗痣——那痣的位置，和谢衍右眼下的那颗一模一样。背景是木偶剧场的后台，铁拐李木偶的红绸裤角从男人胳膊底下露出来，裤边绣着的金线己经发黑。
“这是……”林默用镊子夹起照片，边缘的折痕里还卡着点木屑，是木偶戏服上的樟木碎。
谢母的声音发颤。她从里屋的木箱里翻出个铁皮盒，打开时，锈住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刮擦声。“是他生母。”盒子里装着本病历，最上面那页的诊断日期被红笔圈着，和老艺人保险柜里的戏谱夹层里的缴费单日期相同。“三年前病死的，老艺人不肯支付医药费。”
林默翻过照片。背面的字迹被水浸过，晕成了一团蓝，但“2019.08.15，距谢衍成年还有100天”这行字却很清晰。墨迹的边缘有个小缺口，像是笔尖突然断了——和谢衍笔记本上那个突然戳穿纸页的笔尖痕迹一样。
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日期。屏幕上的数字刺得人眼疼：8月15日。
“今天是他生日？”林默的目光落在座钟的齿轮上，有个齿牙歪了半分，像是被人用指甲硬生生掰过。
谢母突然哭了。她从铁皮盒底抽出张纸条，是谢衍十三岁时写的，字歪歪扭扭：“等我长大，要让妈妈的木偶上戏台。”纸条的右下角画着个铁拐李木偶，拐杖上缠着根线，线的尽头画着个小小的太阳。
林默的指尖在纸条上。纸的边缘有被火烤过的焦痕，和戏谱上的灼烧痕迹形状吻合。他突然想起什么，转身看向墙上的电子钟——屏幕上的日期还在闪，像是在提醒着什么。
2019年8月15日，距谢衍成年还有100天。
今天是8月15日。
整整三年。
他突然明白谢衍社交媒体上那句“祝父亲生日快乐”是什么意思了。不是老艺人的生日，是谢衍母亲的忌日。
这时，负责搜查卧室的警员跑出来，手里举着个证物袋。“林队，床板底下找到这个——”袋子里装着半截钢琴弦，上面缠着的头发在灯光下泛着白，“DNA初步比对，和三弦琴断弦里的一致。”
谢母的哭声猛地停了。她盯着那截钢丝，突然说：“这是……他生母的琴弦。”
林默的后背一阵发紧。他想起后台那个无头铁拐李木偶，提线的材质也是钢琴弦。谢衍用母亲的琴弦做杀人工具，是祭奠，还是诅咒？
他低头看了眼照片上的女人。她怀里抱着的木偶头，眼眶处有道细微的裂痕——和红脸木偶的裂痕位置完全相同。
这时，手机突然震动。是技术科发来的消息：谢衍母亲的住院记录显示，三年前的8月15日，她曾给老艺人打过三通电话，每次通话时长都是17秒。
17秒。
和老艺人案发前那三通匿名电话的时长一模一样。
林默捏着照片的手指猛地收紧，纸角被攥出褶皱，像块揉过的锡纸。他突然想起谢衍手套上的破洞——那个洞的形状，和座钟底座抽屉的锁孔完全吻合。
谢衍早就知道这张照片的存在。
他也早就知道，母亲临死前，曾和老艺人有过三次17秒的通话。
那17秒里，到底说了什么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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