证物室的冷气开得太足，林默摸向口袋里的手帕时，指尖先碰到了证物袋的边缘。黑色丝绒手套躺在里面，像只蜷着的黑鸟，右手食指的破洞边缘整整齐齐，像被剪刀精心裁过——和谢衍表演时戴的那只，纹路能对上。
“拿高倍放大镜。”他没抬头，目光落在手套内侧。几缕白色纤维粘在丝绒上，细得像木偶提线，在灯光下泛着银光。这场景让他想起小时候拆木偶关节，总能在缝隙里找到师傅没清理干净的木屑，那时师傅总说：“藏不住的，线能瞒住人，细节瞒不住。”
警员递来放大镜，金属边框在他手心里硌出个印。林默的洁癖在这时犯了，喉结动了动才忍住没打喷嚏——证物室里除了消毒水味，还飘着点松节油的余韵，和后台道具间的味道重叠在一起，搅得太阳穴突突跳。
纤维在镜片下显露出羊毛特有的卷曲。林默突然想起老艺人书房的地毯，米白色的羊毛质地，去年冬天被烟头烫出个洞，谢衍还专门找人修补过。他当时在旁看着，指尖无意识地着地毯边缘，像在数羊毛的根数。
“送去化验，比对老艺人书房地毯的成分。”他把证物袋推给警员，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冷。手套破洞的位置太巧了，正好在食指指尖——提线木偶时最用力的地方，也是……扣动什么扳机时最常用的位置。
走廊里传来脚步声，戏班的小师妹抱着个纸箱站在门口，眼圈红得像涂了戏妆。“林队，这是谢衍哥的道具箱，你说要找的另一只手套……我找到了。”
纸箱上贴着张泛黄的标签，写着“汉钟离”三个字，字迹是谢衍的，笔锋偏软，唯独最后一笔总带着点倔强的勾——和荧光字“鸣”字的尾勾如出一辙。林默戴上新的手套，掀开箱盖的瞬间，松节油味猛地涌出来，混着点淡淡的檀香，是谢母生前最爱的味道。
另一只黑色丝绒手套躺在箱底，叠得整整齐齐，右手食指完好无损。林默捏起它对着光看，内侧干干净净，连点灰尘都没有——这不是被遗忘的，是被特意藏起来的。
“什么时候发现它不见的？”他问。小师妹的指甲涂着粉色甲油，指尖在纸箱边缘抠出几道白痕，像只受惊的兔子。
“昨晚谢幕之后，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，“我帮谢衍哥收道具，就发现少了一只。当时以为是掉在台上了，谁知道……”她突然停住，眼睛瞪得圆圆的，“对了！谢衍哥昨晚换衣服时，我看见他把这只没破的塞进箱子，还说‘破的那只留着有用’。”
有用？林默捏着两只手套对比。破洞的那只边缘有磨损，显然是常用的；完好的这只针脚更密，像是新做的。谢衍故意戴着破手套表演，又把好手套藏起来——他在演哪出戏？
这时，化验科的电话打了进来。小李的声音带着兴奋：“林队，纤维比对一致！就是老艺人书房地毯的羊毛！还有，手套破洞边缘检测出微量金属屑，和后台找到的钢琴弦成分相同。”
林默的指关节捏得发白。谢衍说过，案发时从未进入书房。可这羊毛纤维，像根无形的线，把他和书房牢牢绑在了一起。他想起老艺人书桌上的砚台，边缘有处新鲜的磕碰，当时以为是老艺人自己弄的，现在想来……
“谢衍最近去过书房吗？檐下寄信人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”他问小师妹。她咬着嘴唇想了半天，突然拍了下手：“上周三！他说帮师父拿本旧戏谱，进去待了快半小时。出来时手里空空的，还说‘师父的东西，碰不得’。”
上周三——杂役小王说，那天谢衍根本没去过后台。林默突然想起药瓶上的缺口，以及谢衍食指缠着的纱布。谎言像多米诺骨牌，推倒一个，剩下的全塌了。
他打开电脑，调出老艺人的通话记录。案发前一天的通话列表里，三个匿名号码格外扎眼，通话时长都是17秒，不多不少。17这个数字像根刺，扎得他太阳穴疼——谢衍房间座钟停摆的时间是3点17分，老艺人日程本上写着17:00取药，谢母的忌日是17号……
“查这个匿名号码的位置，”林默指着屏幕，声音冷得像冰，“重点查剧场附近的公用电话亭，尤其是……能看见老艺人书房窗户的那种。”
警员刚要走，林默突然叫住他。“等等，”他盯着通话记录里的时间，三个电话分别打在14:07、15:07、16:07，间隔整整一小时，“查一下这三个时间点，老艺人在不在书房。”
小师妹突然“啊”了一声，指着纸箱角落里的一个小本子：“这是谢衍哥的提线笔记，里面好像记着时间……”
本子封面画着个木偶，脖子上缠着线，线的另一端握在个模糊的人影手里。林默翻开它，最新一页写着几行字：
“14:00 书房灯亮”
“15:00 窗帘动了”
“16:00 砚台被碰倒”
字迹潦草，像是匆忙间写的，最后还画了个小小的问号。林默的目光落在“砚台被碰倒”几个字上——和他看到的磕碰痕迹完全吻合。谢衍在监视老艺人？这三个17秒的电话，是信号？
他突然想起谢衍房间里的微型摄像头，内存卡里只有老艺人校准挂钟的视频。当时觉得奇怪，现在才明白——谢衍要的不是挂钟的视频，是书房里的动静。
“林队！”警员拿着份报告跑进来，脸色发白，“查到了！匿名号码来自剧场后巷的公用电话亭，监控拍到谢衍在那三个时间点都出现过，手里还拿着个……像遥控器的东西。”
遥控器？林默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只破洞手套上。食指指尖的位置，正好能握住一个小型遥控器。他突然想起铁拐李木偶底座的压力传感器——难道书房里也有类似的装置？
小师妹突然指着窗外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：“林队，你看！谢衍哥的律师来了，他手里拿着个文件袋，好像……好像在跟什么人打电话，嘴里说‘17秒的证据足够了’……”
17秒的证据？林默猛地看向电脑屏幕上的通话记录。三个17秒的电话，像三个精准的刻度，丈量着谢衍的计划。可他要证明什么？又在害怕什么？
这时，证物袋里的破洞手套突然滑落，掉在地上的瞬间，林默看见它内侧贴着个极小的标签，上面用铅笔写着个日期——三年前的今天，谢母去世的日子。
谢衍在手套上记着母亲的忌日。这只戴着破洞手套的手，在扣动什么的时候，心里想的是母亲吗？
窗外，律师的文件袋在阳光下闪了一下，像是藏着什么金属物件。林默的目光突然被律师的袖口吸引——那里沾着点白色的纤维，和书房地毯的羊毛，一模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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