药瓶放在床头柜边缘，瓶身的标签被水汽泡得发皱。林默捏着镊子靠近，金属尖夹起瓶身时，指腹突然发麻——标签上“心律平”三个字的印刷边缘，有细微的刮痕，像被指甲反复划过。
他后退半步，撞在身后的太师椅上。椅子腿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声响，惊得墙角的蜘蛛从网上掉下来。洁癖让他喉结滚动，却死死盯着那瓶药——瓶盖的螺纹处沾着点白色粉末，和老艺人书桌上未干的浆糊颜色一致。
“取样本，化验成分。”林默的声音压得很低。警员戴着手套接过药瓶时，他注意到瓶底的防滑纹里卡着根头发，黑中带白，发尾蜷曲的弧度和谢衍母亲照片里的头发一模一样。
床头柜的抽屉半开着，露出里面的褐色药盒。林默蹲下身，视线扫过抽屉内侧的木纹——有处新鲜的划痕，形状像个小写的“y”，是谢衍名字拼音的首字母。他想起谢衍房间里的钟表柜，每个抽屉的锁孔旁都有同样的刻痕。
“这药是谁买的？”他问跟进来的保姆。老太太的围裙上沾着面粉，指尖在围裙上蹭了又蹭，像是在擦什么看不见的污渍。
“是小谢买的，”保姆的声音发颤，“他上周三下午回来，手里拎着个塑料袋，说药店搞活动，买二送一。还说这药比以前的便宜，让老艺人放心吃。”
上周三。林默的指尖在抽屉划痕上顿住。杂役小王说那天谢衍没去后台，可药瓶上的指纹显示，除了老艺人和谢衍，还有第三个人的——指甲缝里带着松节油的味道，和班主的指纹吻合。
他翻开药盒，里面的铝箔板空了三格。每格的边缘都有整齐的压痕，像是用指甲沿着边缘划开的——这是谢衍的习惯，小师妹说过他拆零食包装总这样，说“这样不会撕坏图案”。
“老艺人吃了药有什么反应？”林默的目光落在床头柜的水杯上。杯底沉着圈褐色的垢，杯口的唇印歪歪扭扭，比平时浅了一半——老艺人喝水时手在抖，抖得厉害。
“说头晕，”保姆突然提高音量，又慌忙压低，“前天晚上还摔了一跤，在书房门口。我看见他扶着门框喘气，脸白得像纸。小谢扶他起来的时候，偷偷往他口袋里塞了个小瓶子，不知道是什么。”
小瓶子？林默想起谢衍手套内侧的破洞，大小刚好能攥住个眼药水瓶。他突然拉开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，里面躺着个空药瓶，标签被撕掉了，瓶口残留着透明的胶状物质——和微型滑轮上的胶水成分一致。
化验科的电话来得突然，铃声在安静的房间里炸响。林默接起时，听见小李的声音带着喘息：“林队，药化验出来了——淀粉，纯淀粉！里面一点有效成分都没有！”
淀粉。林默捏紧手机，指节泛白。老艺人每天吃的不是救命药，是面粉做的安慰剂。他想起老艺人校准挂钟时的手抖，不是年纪大，是心脏在报警，而谢衍就站在旁边看着，看着他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。
“还有，”小李的声音突然变调，“我们在药瓶的螺纹里发现了另一种物质，是……是心脏抑制剂的成分，剂量很小，但长期吃会加重心悸。”
心脏抑制剂。林默的目光扫过书桌。老艺人的笔筒里插着支红笔，笔帽上沾着点白色粉末，和药瓶里的淀粉颜色一致。笔杆上的指印混乱，有老艺人的，还有谢衍的——谢衍碰过这支笔，在老艺人用它圈“17:00取药”之后。
他走到书房门口，地板上的划痕还在，是老艺人摔倒时拐杖蹭的。划痕末端有个小小的凹陷，形状像药瓶底的防滑纹——老艺人摔倒时，口袋里装着这瓶淀粉药。
“谢衍知道药被换了吗？”警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。林默没回头，盯着墙上的挂钟。分针比标准时间慢了两秒，和监控里的误差一样。这两秒，是谢衍故意调慢的，用他母亲留下的那把小螺丝刀——工具箱里少了一把，刀头沾着金属屑，和挂钟内部的齿轮材质相同。
保姆突然“哎呀”一声，指着书桌下的废纸篓。“那天小谢来送药，掉了张纸条在这儿。我以为是垃圾，没捡。”
林默戴上手套，蹲进废纸篓。洁癖让他浑身发紧，但指尖触到张折叠的纸条时，还是猛地攥紧了。纸条边缘有烧焦的痕迹，上面用铅笔写着行字：“位置偏了3厘米，需调整角度。”
3厘米。林默想起铁拐李木偶底座的压力传感器，误差允许值刚好是3厘米。谢衍知道老艺人的位置会偏，因为他知道药被换了，知道老艺人会手抖，手抖着站不稳，站不稳就会偏离钢丝的正下方。
他突然冲出房间，撞在走廊的戏服架上。挂满的戏服晃下来，红的绿的，像一群吊死的木偶。林默抓住件铁拐李的戏服，袖口沾着点白色粉末——淀粉，和药瓶里的一样。
“班主在哪？”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抖。警员指着楼下：“在大厅，和谢衍的律师说话呢。刚才律师还塞给他个信封，被我拦下了，里面是……是张汇款单，收款人是杂役小王。”
汇款单。林默跑下楼时，看见班主正低着头，手指绞着衣角。他的袖口沾着点透明的胶，和那个空药瓶上的一致。而律师站在窗边，对着手机低声说：“药的事处理干净了，放心。”
放心。林默的目光落在律师的公文包上，破洞形状的划痕在阳光下闪着光。他突然想起谢母的病历，最后一次就诊记录上写着：“患者拒绝服用心脏抑制剂，家属坚持要求使用。”家属签名处，是个潦草的“谢”字。
窗外的警笛声越来越近。林默盯着班主颤抖的肩膀，突然开口：“老艺人摔倒那天，你也在书房，对吗？”
班主猛地抬头，眼里的惊慌像被戳破的气球，瞬间瘪了下去。他的手不自觉地摸向口袋，那里鼓鼓囊囊的，像是藏着个小瓶子——大小刚好能塞进谢衍的手套破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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