律师的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，发出清脆的响声。每一步都像敲在林默的神经上，和挂钟秒针的跳动重合。他停在审讯室门口，公文包上的划痕在走廊灯光下泛着冷光——形状和谢衍手套的破洞边缘，连毛边的角度都分毫不差。
“林队长。”律师伸出手，掌心的温度比常人低。林默没碰，指尖在裤缝上蹭了蹭——洁癖让他无法忍受陌生人的触碰，尤其是这双手刚拎过那个藏着秘密的公文包。
文件袋被推到桌上，发出“啪”的一声。林默捏着袋角掀开，里面的速写纸边缘卷着毛边，像是被人反复揉过。画上的谢衍站在提线架后，铁拐李木偶悬在半空，红绸裤的褶皱和观众录像里的分毫不差。
“这是观众在6点55分画的。”律师推了推眼镜，镜片反射的光遮住了眼神，“画里的电子屏显示时间，影子长度经过专家测算，和当时的日照角度完全吻合。”
林默的目光落在画中谢衍的袖口。那里画着道深色的线，像是沾了什么东西——和后台横梁上残留的钢丝颜色一致。他突然想起谢衍表演时戴的手套，破洞位置正好在袖口下方三厘米处。
“专家？”林默的声音像淬了冰，“哪个专家？是十年前帮老艺人打赢版权官司的那位吗？”
律师的手指在公文包把手上顿了一下。指节泛白，和他刚才打电话时捏着手机的姿势一模一样。林默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剪得极短，虎口处有块浅褐色的印记——是长期握笔留下的，和谢母戏谱上的笔迹用力点位置相同。
“林队说笑了。”律师笑了笑，嘴角的弧度僵硬得像木偶的脸，“我只是提供证据，至于采信与否，是警方的事。”他顿了顿，突然补充，“谢衍是无辜的，他对养父的感情很深，小时候还亲手做过木偶给老艺人当生日礼物。”
木偶。林默想起谢衍房间里那个掉了漆的小木偶，关节处用红绳缠着——那是谢母教他的缠线手法，和铁拐李木偶的提线方式如出一辙。而老艺人书房的抽屉里，藏着个一模一样的木偶，只是头被掰掉了，断口处涂着红漆，像凝固的血。
“感情深到换他的救命药？”林默把药瓶推过去，淀粉药片在瓶底滚动，发出细碎的声响，“还是深到在他的挂钟里藏摄像头？”
律师的喉结动了动，视线瞟向窗外。戏班的小师妹正蹲在墙角哭，手里攥着块撕碎的戏票，日期是三年前谢母去世那天的。票根上的座位号，和老艺人常坐的位置一致。
“药的事我不清楚，”律师的声音降了半调，“但监控录像我看过，谢衍全程在前台表演，有几十双眼睛盯着。林队总不能无视这么多证人吧？”
证人。林默想起那个说“谢衍谢幕时手套破了洞”的观众，身份证地址和律师事务所的地址在同一条街上。还有那个卖荧光颜料的老板，他的店铺执照年审，正是这位律师代办的。
他突然抓起速写画，对着光看。纸背有淡淡的印痕，像是用硬物刻过——形状是个木偶的轮廓，和谢母设计图上的铁拐李完全重合。刻痕的深度不一致，在木偶的心脏位置最深，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。
“这画画的人，”林默的指尖划过那道刻痕，“是你父亲吧？”
律师的眼镜滑到鼻尖，露出眼里的惊慌。和当年版权官司败诉时，他父亲在法庭上的表情一模一样。林默在档案室见过照片，老头的右手食指缺了截，是被三弦琴的弦勒断的——和老艺人那把断了弦的三弦琴，断口处的磨损痕迹吻合。
“林队查得真清楚。”律师扶正眼镜，声音发紧，“但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？我父亲十年前就退休了，现在在乡下养鸟。”
养鸟。林默想起老艺人书房窗外的鸟笼，里面的画眉昨天死了，尸体僵硬地蜷着——兽医说，是吃了掺了淀粉的鸟食，饿死的。鸟笼的挂钩上，缠着圈细钢丝，线头有被牙齿咬过的痕迹。
“关系大了。”林默把画扔回桌上，“你父亲当年输了官司，气得中风。你母亲带着你去求老艺人，被他用三弦琴砸破了头——这些，谢衍的母亲都记在日记里，我昨天刚找到。”
日记。律师的手指开始发抖，公文包的锁扣被蹭得发出“咔哒”声。林默突然想起谢衍母亲的病历，最后一页的诊断记录上，医生签名的笔迹很特别，和这份速写的落款小字有七分像——都是把“诊”字的言字旁写成了提线木偶的形状。
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律师站起身，公文包撞在桌腿上，掉出个东西——是枚木偶形状的钥匙扣，和谢衍戴的那块表同款，只是颜色褪成了灰白色。
林默弯腰捡起，指尖触到钥匙扣背面的刻字：“衍儿，等我。”是谢母的笔迹，和戏谱扉页的签名完全一致。他突然明白，为什么谢衍总说“母亲没走，只是在等我”。
“这钥匙扣，”林默把它捏在手里，金属的凉意渗进皮肤，“是谢衍母亲给你的吧？她当年偷偷帮你父亲支付了医药费，条件是让你照顾谢衍。”
律师的肩膀垮了下去，像提线断了的木偶。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个信封，里面是张泛黄的照片：年轻的谢母抱着婴儿，旁边站着穿校服的律师，手里举着张满分的试卷——科目是机械制图，和谢衍那本《机械原理与舞台机关》上的笔记风格相同。
“她是我姑姑。”律师的声音带着哭腔，“我父亲是她表哥。当年她怕老艺人报复，才没认这门亲。”他抹了把脸，“谢衍不知道，我也不能说——老艺人说，只要我们相认，就毁了谢母的名声。”
姑姑。林默想起谢衍社交媒体上的全家福，角落里有个模糊的少年身影，手腕上戴着块木偶表。照片的日期，是谢母去世的前一天。背景里的药店，和谢衍买淀粉药的那家是同一家，门口的促销海报还没换。
“所以你帮谢衍做假证？”林默盯着他，“帮他修改观众录像的时间戳，帮他找专家伪造影子鉴定？”
律师没说话，从公文包里拿出个U盘。插入电脑后，屏幕上跳出段视频——谢衍在后台调试钢丝，镜头晃了一下，拍到他身后的律师，正往老艺人的茶杯里倒东西。
“是安眠药。”律师的声音很轻，“谢衍说，只是想让老艺人睡过去，他好偷戏谱。我没想到……没想到他会杀人。”
没想到。林默想起监控里那道消失的银线，10秒的时间，足够一个人从后台跑到前台，也足够一个谎言被包装成真相。他突然注意到视频角落的挂钟，时间显示6点59分，而后台的实际时间是7点整——又是一秒的误差，和监控里的误差完全一致。
“这视频是你拍的？”林默放大画面，律师的袖口沾着点荧光颜料，和滑轮上的一样，“你在帮他调整钢丝角度，对不对？”
律师的喉结动了动，视线落在桌上的铁拐李木偶上。那木偶的眼睛突然掉了出来，滚到他脚边——里面藏着个微型录音器，和谢衍房间里的那个同款。
按下播放键，传来谢衍的声音，带着哭腔：“哥，我妈说的对，老东西不配活在世上。他把我妈的戏谱锁在保险柜里，却拿着钱去养外面的女人——那些钱，本该是我妈的救命钱！”
外面的女人。林默想起老艺人枕头下的照片，那个陌生女人抱着个婴儿，眉眼和班主有三分像。照片背面的日期，是谢衍出生那年的8月15日——和他生母照片背面的日期，只差了一天。
“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？”林默突然问。
律师的眼睛猛地睁大，像是被戳中了痛处。他抓起公文包就往外跑，撞到门口的警员时，掉出张纸——是老艺人的遗嘱草稿，受益人写的是“班主之子”，被划掉改成了“谢衍”，涂改液的痕迹下，隐约能看见个“默”字。
林默捡起遗嘱，指尖在“默”字上顿住。和他小时候师傅给取的小名一模一样，写在那个被烧毁的木偶底座上。他突然想起师傅临终前说的话：“你有个弟弟，在木偶剧场……”
走廊的灯光突然熄灭，应急灯亮起，照出律师逃跑的背影。林默追出去时，听见他在喊：“是班主！老艺人是班主杀的！他怕老艺人把财产都给谢衍……”
班主。林默的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戏服架上，铁拐李的戏服被风吹得鼓起来，像个站着的人影。戏服的口袋里，露出个东西——是枚带血的纽扣，和老艺人衬衫上掉的那颗同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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