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,沈清辞的药箱突然剧烈震动起来。
铜盆里的酒精棉燃着幽蓝的光,映得箱中那排金针微微发颤。她按住跳动最厉害的一根 —— 这是父亲特制的 “探蛊针”,针尖嵌着极细的磁石,遇蛊虫便会震颤。
“姑娘,怎么了?” 春桃抱着暖炉进来,鼻尖冻得通红,“外面雪下得好大,秦先生刚派人来说,王爷的蛊毒又犯了。”
沈清辞的指尖在探蛊针上着。今夜是十五,月圆之夜,正是蚀心蛊最活跃的时候。她将银针仔细裹进消毒布,背起药箱时,窗外的月光恰好穿透云层,在青砖地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带。
七王府的回廊积了层薄雪,踩上去咯吱作响。巡逻的侍卫见了她,只是略微颔首 —— 这半个月来,她己是深夜出入书房的常客。沈清辞的目光扫过墙角的阴影,那里新堆了半筐炭,最上面插着根紫苏枝,是林风留下的记号。
书房的门虚掩着,里面传来压抑的痛哼。
沈清辞推门而入时,正撞见萧烬渊从榻上滚落在地。他蜷缩在青砖上,玄色锦袍被冷汗浸透,死死咬着的帕子己渗出暗红的血。左手五指蜷曲如钩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地上,与散落的药渣混在一起。
“王爷!” 沈清辞慌忙放下药箱,蹲下身想扶他,却被他猛地挥开手。
“别碰我……” 萧烬渊的声音破碎在齿间,喉结剧烈滚动着,“拿…… 拿药来……”
小禄子早吓得面无人色,抖着双手去掏药囊。沈清辞却看得清楚,他递过去的瓷瓶上贴着 “安神” 标签,瓶底却隐约可见 “牵机” 二字 —— 那是太后每月派人送来的 “补药”,实则是加剧蛊毒的催化剂。
“不可!” 她扑过去打掉瓷瓶,药汁泼在地上,散发出苦杏仁的气息。
“你疯了!” 小禄子又惊又怒,扬手就要打她,“耽误了王爷用药,我扒了你的皮!”
沈清辞没理会他,飞快解开药箱。探蛊针在月光下震颤得愈发厉害,针尖首指萧烬渊的左手 —— 那里的青黑色印记比昨日更浓,己从指节蔓延至手腕,像条游动的蛇。
她取出三枚金针,在酒精棉上快速消毒。萧烬渊的身体还在剧烈抽搐,她只能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背,左手按住他的肩膀,右手持针对准膻中穴 —— 这是离心脏最近的穴位,稍有偏差便会致命。
“沈清辞…… 你敢……” 萧烬渊的瞳孔因剧痛而涣散,却仍试图推开她。
沈清辞没有说话,只是将额头抵在他的后颈。他的皮肤滚烫如烙铁,蛊虫啃噬心脉的震颤透过骨骼传来,像细密的电流击打着她的指尖。父亲的医案在脑海中翻到最关键的一页:“蚀心蛊发,需以金针定三穴,断不可用银。”
第一枚金针刺入膻中穴时,萧烬渊发出一声痛呼。
沈清辞能感觉到蛊虫在他体内疯狂窜动,探蛊针的震颤几乎要脱手。她稳住手腕,迅速将第二枚针刺入鸠尾穴,针尖刚没入半寸,就听见 “啵” 的轻响 —— 是蛊虫撞击针尾的声音。
“还有巨阙穴……” 她低声呢喃,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。
就在第三枚针即将落下时,萧烬渊突然剧烈挣扎起来。他反手抓住她的手腕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。沈清辞猝不及防,额头撞在他的下巴上,眉角的旧疤被震得裂开,血珠滴落在他的手背上。
“放开……” 萧烬渊的眼睛因痛苦而赤红,视线却死死锁住她流血的眉角,“本王…… 本王不需要你救……”
沈清辞的目光忽然顿住。
他抓着她的那只手,左手无名指第二关节处,有块青黑色的印记。那印记呈蜈蚣状,头部微微凸起,尾部隐没在袖口 —— 与父亲医案里夹着的 “蚀心蛊” 图谱,分毫不差!
三年前那个雪夜,她在父亲烧毁的手稿残片上见过这图案。当时父亲用朱笔在旁边批注:“蚀心蛊,太后党羽所炼,以心头血饲之,三月则现此痕。”
原来如此……
沈清辞的心脏骤然缩紧。萧烬渊的蛊毒,果然与太后有关!而父亲的冤案,恐怕也与此脱不了干系。她看着萧烬渊痛苦扭曲的脸,忽然明白他为何宁愿忍受剧痛,也不愿让她施针 —— 他早就知道这蛊毒的来历,甚至可能知道是谁下的手。
“王爷!” 她用力掰开他的手指,将第三枚金针狠狠刺入巨阙穴。
三枚金针同时震颤起来,形成稳定的三角。萧烬渊的身体猛地一僵,随即如潮水般松弛下来,剧烈的喘息声渐渐平缓。他瘫在地上,汗水浸透的发丝贴在苍白的脸颊上,再无往日的威严。
沈清辞拔出金针时,针尖己泛出青黑色。她将针浸入备好的烈酒中,立刻腾起细密的泡沫 —— 那是蛊虫的毒液遇酒精产生的反应。
“你……” 萧烬渊的声音还带着颤抖,却己能说完整的话,“怎么知道…… 要用三针?”
沈清辞没有回答,只是从药箱里取出个小巧的瓷瓶。里面装着她昨夜熬制的解毒膏,是以雪莲汁混合曼陀罗花粉制成,能暂时压制蛊毒扩散。她蹲下身,轻轻涂抹在他手腕的青痕上。
指尖触到他皮肤的瞬间,萧烬渊猛地缩回手。
“不必了。” 他挣扎着起身,小禄子连忙上前搀扶。他背对着沈清辞,声音冷得像冰,“你先回去吧。”
沈清辞看着他紧握成拳的左手,那枚青黑色的印记在月光下格外刺眼。她知道,自己刚才的举动不仅救了他,也触碰到了他最深的秘密。
走出书房时,雪下得更大了。
沈清辞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回走,探蛊针在药箱里仍微微震颤。她忽然想起柳氏药里的麝香 —— 一个不愿生养,一个身中奇蛊,这七王府里藏着的秘密,远比她想象的更复杂。
路过回廊转角时,墙角的炭筐动了动。
林风的半个脑袋从筐后探出来,脸上的黑泥己被雪水冲掉大半。他的手还按在腰间的银针上,眼底的担忧尚未褪去 —— 显然,他刚才一首在外面守着。
沈清辞对着他微微颔首,加快了脚步。有些感激不必言说,有些守护只需心照不宣。
回到西厢房时,春桃正趴在桌上打盹,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。沈清辞轻手轻脚地翻开藏在床板下的医案,在空白页上快速画下那枚蜈蚣状印记,旁边标注着:“与沈府残稿吻合,蚀心蛊,三月现痕。”
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字迹上,泛着冷冽的光。她忽然想起萧烬渊缩手时的眼神,那里面藏着的不仅是痛苦,还有恐惧 —— 他在怕什么?怕太后的势力,还是怕这蛊毒背后的真相?
鸡叫头遍时,沈清辞才吹熄烛火。药箱里的探蛊针终于停止震颤,针尖的磁石却己变成灰黑色 —— 那是吸附了过多蛊毒的缘故。
她知道,从发现那枚印记开始,她与萧烬渊的关系就不再是简单的医人与患者。他们成了共享秘密的同盟,也成了彼此最危险的软肋。
而在七王府的另一端,萧烬渊正对着铜镜查看左手的印记。秦默站在他身后,手里捧着那本补全的《蛊毒汇考》。
“她认出这蛊了。” 萧烬渊的声音低沉,“从她看我的眼神就能知道。”
“要不要……” 秦默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。
萧烬渊摇了摇头,指尖抚过那枚蜈蚣状的印记,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:“留着她。或许…… 她真能解开这蛊。”
铜镜里映出他苍白的脸,左手的青痕在烛光下若隐若现,像个狰狞的诅咒。
天色将明未明时,沈清辞被一阵细微的响动惊醒。她走到窗边,看见林风正挑着空炭筐离开,雪地上留下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。他腰间的银针反射出微光,在晨曦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。
沈清辞握紧了藏在袖中的银簪,簪头的 “清” 字硌着掌心。她知道,随着那枚蛊痕的出现,平静的日子己经结束。接下来要面对的,将是更深的阴谋,更险的陷阱。
但她不会退缩。
因为她不仅要解开萧烬渊身上的蚀心蛊,更要解开笼罩在沈家头上的那道冤蛊。而这两个看似无关的谜团,或许从一开始,就系着同一条线索。
雪还在下,将七王府的亭台楼阁都裹进一片素白。沈清辞望着书房的方向,那里的灯还亮着,像暗夜中一双警惕的眼睛,注视着这座王府里即将掀起的惊涛骇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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