仁川机场的广播用韩语播报着航班信息，林晓霜拽着黑色行李箱站在人群里，口罩上方的眼睛警惕地扫过周围。她穿着母亲留下的黑色风衣，袖口遮住了半截小指，护照上的照片还是十五岁时拍的，眉眼间尚带着未脱的稚气——那时她的右眼角还没有那道被林志豪用烟头烫出的疤，嘴唇也没因为长期咬着下唇而留下深深的纹路。
“林小姐，这边请。”翻译官是个染着金发的朝鲜族女孩，名叫金美善，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在前面带路，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像倒计时的钟摆，“金院长己经在等着了，他是韩国最好的轮廓专家，很多明星都找他做手术。”
林晓霜没说话，只是盯着美善染成金色的发尾。那颜色让她想起张老板的雪茄，烧到尽头时，烟灰也是这种肮脏的金。
整形医院的走廊铺着米白色的地毯，柔软得像踩在棉花上。墙上挂着术前术后的对比照片，一张张陌生的脸从到精致，笑容却都带着同样的僵硬。林晓霜的目光在照片上扫过，突然停在一张女孩的照片上——术前的她有着和自己相似的单眼皮，眼神里盛满怯懦，术后的双眼皮宽得像条线，眼睛却空得像口井。
“别担心，”美善注意到她的目光，笑着拍她的肩，“金院长很擅长保留个人特色，不会让你变成‘网红脸’的。”
林晓霜扯了扯嘴角，没说话。她要的不是保留特色，是彻底埋葬过去。
手术室的门是玻璃的，能看见里面亮得刺眼的无影灯。金院长戴着金丝眼镜，手指上的银戒指闪着冷光，正对着病历本写写画画。看见林晓霜进来，他放下笔，用生硬的中文说：“躺在这里，放松。”
手术台是金属的，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服渗进来，林晓霜打了个寒颤。金院长拿起马克笔，笔尖在她脸上悬停片刻，突然落下：“颧骨降低3毫米，下颌角内推1.5厘米，眼角开大5度，鼻梁山根抬高4毫米……”
冰凉的笔尖划过太阳穴时，林晓霜猛地抓住他的手腕。美善吓了一跳，慌忙用韩语解释：“院长，她可能有点紧张，第一次做手术的人都这样。”
“这颗痣。”林晓霜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，闷闷的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。她的指尖抚过右眼下方的泪痣——那是母亲遗传给她的标记，小小的一颗，像滴凝固的血。小时候母亲总说“这是老天爷给我们晓霜盖的章，证明你是妈妈的宝贝”。
金院长挑了挑眉，用韩语对助手说了句什么。助手笑着点头，在手术同意书上画了个圈。美善翻译：“院长说可以保留，只是会稍微修一下形状，让它更自然。”
“不用修。”林晓霜松开手，躺回手术台，“原样保留。”
金院长愣了一下，随即笑了，用韩语对助手说了句“有意思”。他重新拿起马克笔，在她脸上继续画线，笔尖划过鼻梁时，林晓霜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对面的镜子——
镜子里映着墙上的电视屏幕，废墟造梦师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财经新闻正在播放林国栋为儿子林志豪举办礼的画面。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里，水晶灯像倒挂的银河，林志豪穿着定制西装，举着香槟和宾客碰杯，侧脸轮廓和林国栋如出一辙。记者的话筒递到林国栋嘴边，他笑得满面红光：“小犬志豪即将留学哈佛，主修金融，以后会继承林氏集团……”
“呵。”林晓霜的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，马克笔的痕迹在脸上晕开一点蓝。她想起母亲死前的那个晚上，林国栋来地下室催债，手里捏着张伪造的“欠条”，说母亲欠了他五十万。母亲咳着血说“我没借”，林国栋一脚踢翻了垃圾桶：“宁婉秋，你别给脸不要脸！当初要不是我收留你，你早就饿死街头了！现在让你女儿跟志豪认个干亲，这钱就一笔勾销，你还不愿意？”
那时林志豪就站在他身后，穿着限量版球鞋，用手机拍母亲蜷缩在地的样子，发了条朋友圈，配文“看这个疯女人，还想赖账”。林晓霜冲上去想抢手机，却被林志豪推倒在地，他用鞋跟碾过她的手背：“断指的怪物，也配碰我的手机？”
“林小姐？”美善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，“院长问，鼻子要做硅胶还是膨体？硅胶更适合亚洲人……”
“越自然越好。”林晓霜闭上眼睛，断指的残端在掌心攥出红痕，“我要看起来像……从来没整过容。”
金院长笑了，用韩语对助手说：“这才是聪明的选择。”他的笔尖划过她的嘴唇：“嘴唇要丰唇吗？现在很流行嘟嘟唇。”
林晓霜想起母亲的嘴唇——常年干裂，嘴角总带着淤青，是被客人打的，还是被红姐骂的，她记不清了。但每次母亲给她编辫子时，嘴唇总会抿成温柔的弧度。
“不用。”她轻声说，“稍微改薄一点就好。”
金院长点点头，在同意书上做了标记。助手拿来麻醉同意书，上面密密麻麻的韩文像爬满了虫子。美善逐条翻译：“手术可能出现的风险：感染、出血、神经损伤、两侧不对称……”
林晓霜的目光落在“神经损伤”西个字上。美善解释：“就是可能会导致面部麻木，恢复期大概三个月到半年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她拿起笔，在签名处写下“林晓霜”。笔尖划过纸面时，她突然想起母亲的名字——宁婉秋。婉秋，婉约的秋天，多好听的名字，却被那些人糟蹋成了“”“病秧子”。
签完字，护士开始给她扎输液针。针尖刺破皮肤时，她没像其他女孩那样瑟缩，只是盯着天花板上的无影灯。灯光里仿佛还映着母亲带血的舞鞋，张老板的雪茄，林国栋的笑脸……这些画面像烧红的烙铁，在她即将被重塑的皮肉下，刻下永不褪色的印记。
“放松，很快就好。”美善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，“术后醒来，你就会拥有全新的人生。”
林晓霜扯了扯嘴角，露出一个僵硬的笑。全新的人生？不，她要的不是全新的人生，是带着旧伤，重新杀回那个地狱。
麻醉师走了进来，手里拿着注射器。林晓霜最后看了一眼对面的镜子，镜中的女孩右眼下方，那颗小小的泪痣在灯光下闪着微光，像母亲在对她说“加油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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