麻醉针的针尖刺破皮肤时，林晓霜打了个寒颤。冰凉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流进血管，像条毒蛇钻进心脏，她的意识开始模糊，耳边的仪器滴答声渐渐远去。
黑暗中突然亮起蓝紫色的霓虹灯，“蓝夜酒吧”西个大字在雾里晃荡，像浸了血的舌头。震耳欲聋的音乐砸得她太阳穴生疼，混合着男人的哄笑和女人的尖叫，像无数根针在扎她的耳膜。
舞池中央，母亲穿着亮片裙正在旋转。裙子是红姐强迫她穿的，领口开得很低，后背的拉链坏了，露出里面青紫的伤痕。她的舞鞋里渗出鲜血，每走一步都在地板上留下带血的脚印，可她还在笑，嘴角咧到耳根，露出被打掉的半颗门牙。
“婉秋，过来！”张老板坐在卡座里，雪茄的火星在黑暗中明灭。他身边的红姐用涂着红指甲的手指点着钞票，一张张拍在母亲脸上：“这是张总赏的，够给你女儿买支新舞鞋了。”
母亲弯腰去捡钞票，张老板突然抓住她的头发，把雪茄按在她的后颈——“滋啦”一声，皮肉烧焦的气味弥漫开来，母亲疼得尖叫，却被红姐捂住嘴：“叫什么叫？张总的‘标记’，多少人求都求不来！”
林晓霜想冲上去推开他们，双腿却像灌了铅。她低头一看，自己的右手小指正在流血，鲜血滴在地上，汇成一条小溪，流进母亲的舞鞋里。母亲的旋转越来越快，亮片裙上的碎片掉了一地，像撒了把碎玻璃。
“晓霜，快跑！”母亲突然停下来，朝她大喊，声音却被音乐吞没。张老板的手顺着母亲的腰往下滑，母亲的眼泪混着汗水往下淌，滴在地板上的血迹里，晕开一朵朵惨白的花。
场景突然切换。
地下室的门被踹开，林国栋搂着周丽走了进来。周丽穿着母亲那件最喜欢的羊绒衫，领口沾着口红印——是母亲临死前攥着的那件，被周丽当作垃圾捡走了。
“哟，这不是那个断指的小丫头吗？”林国栋的声音像砂纸刮过铁皮，他踢了踢地上的铁盒，钞票从里面滚出来，散了一地，“宁婉秋死了，你倒学会偷钱了？果然是贱人的女儿，骨子里就带贼性。”
周丽笑着捏她的脸，指甲刮过她的泪痣：“听说你要去整容？整得再漂亮有什么用？还不是个没人要的野种。”
林志豪突然从背后抱住她，手里拿着打火机，火苗舔着她的耳垂：“姐姐，你还记得吗？你断指那天，我把你的血抹在你妈脸上，她都没敢哭呢……”
“放开我！”林晓霜尖叫着挣扎，却发现自己的脸正在融化，皮肤像蜡一样滴落，露出下面陌生的轮廓。她伸手去摸右眼下方，泪痣不见了，那里空空如也。
“找不到了吧？”林国栋笑得前仰后合，“你妈留的最后一点东西，也被你自己扔了！你现在就是个怪物，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！”
“我知道！”她嘶吼着，“我是林晓霜！我是宁婉秋的女儿！”
“呵，宁婉秋的女儿？”周丽用高跟鞋踩住她的断指，“那个梅毒病死的？你敢认她，就不怕被传染吗？”
母亲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，她的皮肤正在溃烂，五官慢慢模糊，只剩下右眼下方那颗泪痣，像滴在雪地里的血。“晓霜，别认我……”母亲的声音像风中的残烛，“忘了我，好好活……”
“不！妈！”林晓霜伸手去抓，却只抓住一把冰冷的空气。母亲的身影渐渐消散，化作漫天飞舞的钞票，每张钞票上都印着张老板猥琐的笑脸。
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，像无数只鸟在尖叫。林晓霜猛地睁开眼，视线里一片模糊，只能看见医生和护士围上来，口罩上方的眼睛里满是惊慌。麻醉师推了推眼镜，用韩语大喊：“血氧饱和度骤降！给她加大氧流量！”
冰凉的氧气面罩扣在脸上，林晓霜的胸口剧烈起伏，像台漏气的风箱。面罩边缘的橡胶硌着颧骨，刚被马克笔画过的地方传来刺痛，她想抬手去扯，却发现手臂被束缚带固定在手术台上，白色的带子深深嵌进皮肉，留下几道红痕。
“醒了？能听见吗？”护士的声音隔着面罩传来，嗡嗡的像隔着层水。林晓霜眨了眨眼，睫毛上沾着湿意，是梦泪还是冷汗？她分不清。无影灯的光晕里浮动着无数光斑，渐渐聚成母亲带血的舞鞋，鞋尖的亮片在灯光下闪烁，像张老板雪茄上的火星。
“血氧上来了！”麻醉师的声音透着松快，监护仪的警报声渐渐平缓，从尖锐的尖叫变成沉闷的嗡鸣。林晓霜盯着他胸前的工作牌，金姓的韩文拼写在晃动中扭曲，化作红姐涂着红指甲的手指，正一张张贴着钞票在母亲脸上拍打——“五万，够给你女儿买支舞鞋了”。
“做了噩梦？”护士用棉签沾了点水，轻轻擦过她干裂的嘴唇。凉意顺着嘴角渗进喉咙，林晓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，胸口的起伏更猛了，束缚带勒得她肋骨生疼。梦里的焦糊味仿佛还在鼻尖萦绕，母亲后颈被雪茄烫伤的皮肤正在冒烟，红姐捂住她嘴的手心里，还沾着张老板名片上的钢笔水。
“放松，深呼吸。”医生俯下身，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，“只是麻醉反应，很多人都会这样。”他的手指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，“看着我的手，能聚焦吗？”
林晓霜的视线慢慢聚拢，落在他无名指的银戒指上。戒指转动时，戒面的反光在天花板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，像极了那天张老板用来烧母亲大腿的打火机火焰，蓝幽幽的，舔过皮肤时带着皮革烧焦的臭味。母亲当时死死咬着嘴唇，血珠从嘴角渗出来，滴在张老板锃亮的皮鞋上，他却笑着说“这样才够味”。
“她在发抖。”护士轻声说，伸手想解开束缚带，被医生拦住了。
“再等等，血压还不稳定。”医生翻开她的眼睑，手电筒的光束刺得她眼球发酸，“术后反应比预期的激烈，可能和情绪紧张有关。”他转身对助手说了句韩语，助手点头记录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，像极了林国栋在离婚协议上签字时的响动——那时他也是这样，头也不抬地划下名字，仿佛在丢弃件垃圾。
氧气面罩里渐渐积起水汽，模糊了外面的人影。林晓霜闭上眼，试图把那些画面推出去，可眼皮后面总有张脸在晃：林志豪举着手机拍她断指的伤口，屏幕的光映着他嘴角的笑，像极了此刻手术台上方的无影灯，亮得让人想逃。
“松开束缚带吧。”医生终于开口，护士麻利地解开带子。林晓霜立刻蜷起手臂，将断了半截的小指藏在掌心——那道狰狞的疤痕是她的烙印，就算换了张脸，也永远刻在骨头上。
“感觉好点了吗？”护士扶她侧过身，垫上软枕时碰了碰她的后背，那里的皮肤突然绷紧。梦里周丽穿着母亲的羊绒衫，坐在林国栋新买的沙发上，用穿着高跟鞋的脚碾过她掉在地上的舞鞋，鞋跟敲着地板的声音，和监护仪的余响重叠在一起。
林晓霜没有回答，只是盯着墙上的时钟。秒针跳动的声音格外清晰，每一下都像敲在母亲的铁盒上——她数钱时总是这样，用断指的残端捻开钞票，纸张摩擦的沙沙声里，藏着无数个夜晚的隐忍。铁盒底层的芭蕾舞票还夹在张老板的名片间，演出日期的数字被母亲的指温焐得发旧，像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。
“手术半小时后开始。”医生的声音打断了思绪，他摘下手套扔进垃圾桶，“再休息会儿，我们会给你加些镇静剂。”
林晓霜点点头，重新闭上眼。氧气面罩里的水汽越来越浓，她对着面罩轻轻呼气，玻璃上立刻蒙上层白雾。她伸出没受伤的手指，在雾上画了颗小小的痣，像右眼下方那颗母亲遗传的泪痣。
雾里的痣很快被新的水汽覆盖，就像那些即将被抹去的过去。但林晓霜知道，有些东西是抹不掉的——母亲咳在马桶里的血丝，张老板名片背面的猥琐笑脸，林国栋踢翻垃圾桶时的嫌恶眼神，还有她断指残端永远的钝痛。这些东西会跟着她走进手术室，跟着她换上新的面孔，跟着她回到那个名为“蓝夜”的地狱。
监护仪的嗡鸣彻底平息了，手术室里只剩下器械碰撞的轻响。林晓霜感觉镇静剂渐渐生效，眼皮越来越沉，梦里的画面却不再狰狞——母亲站在少年宫的舞台边，举着傻瓜相机对她笑，闪光灯炸开的瞬间，她看见自己穿着白色纱裙，完整的小指正牵着母亲的手，在聚光灯下旋转。
“晓霜，别怕。”母亲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，带着玫瑰香水的甜香，“妈妈在。”
林晓霜的嘴角微微扬起，在麻醉彻底吞噬意识前，她最后摸了摸右眼下方——那里的泪痣还在，像母亲留在她生命里的最后一点星光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VGZ1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