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江边的风裹着水汽,吹得林晓霜的风衣下摆猎猎作响。她站在防汛堤上,脚下的混凝土还带着雨水的潮气,鞋跟敲上去发出沉闷的声响,像在叩击某扇紧闭的门。
七点整,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出现在桥洞下。他穿着黑色冲锋衣,手里拎着个牛皮纸袋,走路时肩膀微微倾斜,是常年扛重物留下的习惯。林晓霜看着他走近,右手悄悄摸了摸口袋里的折叠刀——是母亲当年防流氓用的,刀刃上还留着道缺口,是某次划伤红姐手背时崩的。
“苏小姐。”男人的中文带着浓重的东北口音,把纸袋递过来时,指缝里夹着的烟蒂晃了晃,“都办好了。”
林晓霜接过纸袋,指尖触到里面硬挺的卡片。她没立刻打开,而是盯着男人胸前的工作证——上面印着“码头搬运工”的字样,照片上的人比现在瘦些,眼神却一样精明。这是黑市商人惯用的伪装,就像母亲在酒吧总说自己“离异带娃,只想赚点学费”。
“钱己经转过去了。”林晓霜的声音很平,听不出情绪。
“收到了。”男人掏出手机晃了晃,屏幕上的转账记录一闪而过,“苏媛,23岁,朝鲜族,父母双亡,毕业于庆熙大学中文系。身份信息都是真的,原主三年前死于车祸,户籍系统里还有存档,只是照片换成了你的。”
林晓霜拉开纸袋拉链,取出里面的护照和身份证明。护照的封皮是崭新的,翻开第一页,照片上的苏媛穿着白色衬衫,头发梳成一丝不苟的马尾,右眼下方的泪痣被修图软件淡化了些,却依然清晰。她的目光下移,落在出生日期那一栏——2000年7月15日。
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,骤然缩紧。
她记得这个日子。那年她五岁,母亲还在服装厂上班,每天回来都会给她带颗水果糖。7月15日那天,母亲没有带糖回来,脸上带着淤青,眼眶红肿得像核桃。红姐的电话打到家里时,林国栋正在喝酒,他把听筒往母亲面前一推,骂道“去不去随你,反正这个家也养不起吃闲饭的”。
那晚母亲是被两个男人架走的,她扒着门缝哭,看见母亲的拖鞋掉在楼道里,鞋面上还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——是母亲前晚熬夜绣的,说“晓霜喜欢花,妈妈绣朵给你”。
“怎么了?”男人注意到她的脸色变化,“日期有问题?”
“没有。”林晓霜摇摇头,指尖划过“2000.07.15”这串数字,纸面的光滑触感下,仿佛能摸到母亲当年掉落的眼泪,“很合适。”
男人笑了笑,露出颗金牙:“我就说吧,这日期多巧。原主妈也是朝鲜族,跟你妈同名同姓,都叫宁淑珍,就是中间的字不一样。”他顿了顿,压低声音,“林晓霜这个人,从今天起就在户籍系统里‘死亡’了。身份证、学籍、社保……所有记录都会被抹掉,就像从没存在过。”
林晓霜从风衣内袋掏出自己的旧身份证。卡片边缘己经磨得发毛,照片上的女孩梳着马尾,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,眼神里带着未脱的稚气,断了的小指藏在身后,像只受惊的小兽。这是她十五岁时拍的,那时母亲的病还没到三期,还能笑着给她编辫子,说“晓霜以后要考大学,离开这个鬼地方”。
“不再看看?”男人吐出个烟圈,烟雾在江风里很快散了。
林晓霜捏着旧身份证,指尖的温度让塑料微微发潮。她想起办身份证那天,母亲特意带她去拍了证件照,摄影师说“笑一笑”,她却紧张得抿着嘴,母亲在一旁逗她“晓霜不笑就不好看了”,声音里的温柔像棉花糖,甜得让人想哭。
“不用了。”她扬手将身份证扔进汉江。
卡片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,落水时溅起细小的水花,很快被湍急的江水吞没。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,将岸边的霓虹灯影揉碎——“重生整形医院”的招牌在水波中扭曲变形,红的绿的光混在一起,像幅被打翻的调色盘。
男人看着她的动作,没说话。江面上货船的鸣笛声传来,悠长的声响里,林晓霜仿佛听见母亲数钱的声音,张老板名片上钢笔划过纸面的声音,还有自己小指被掰断时的脆响。这些声音都随着那张旧身份证,沉入了江底。
“张老板的秘书面试在下周三。”男人掐灭烟头,“地址和面试官资料都在纸袋里,他最近在跟韩国的服装生意,正好需要个懂中韩双语的秘书。”
林晓霜点点头。她知道张老板的癖好,红姐在酒桌上说过“他就喜欢大学生,觉得干净”。母亲当年为了接近他搜集证据,特意伪造了高中毕业证,结果被他发现,用打火机烧了证,也烧了母亲的胳膊。
“林志豪的翻译招聘在周五。”男人继续说,“林国栋给他安排了个中韩合资的项目,急着找个贴身翻译,要求年轻漂亮,最好是朝鲜族,说是‘方便沟通’。”
“方便他儿子玩弄吧。”林晓霜的声音冷得像冰。她想起林志豪在学校里的名声,换女友比换衣服还勤,每次分手都要散布女孩的私密照,李悦说“他跟他爸一个德行,都喜欢把人踩在脚下”。
男人笑了笑,没接话。他从口袋里掏出个U盘:“这里面是张老板和林志豪的资料,包括他们常去的会所、喜欢的女人类型、还有……一些见不得光的事。”
林晓霜接过U盘,塞进风衣口袋。金属外壳硌着断指的残端,传来熟悉的钝痛,让她保持清醒。
“没别的事,我先走了。”男人转身要走,又停下回头,“苏小姐,提醒你一句,复仇这东西,就像江里的漩涡,进去了,可能就出不来了。”
林晓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桥洞深处,风掀起她的风衣,露出里面新买的连衣裙——米白色的真丝面料,领口有朵小小的刺绣花,是张老板喜欢的款式。红姐说过,这种裙子最能勾男人的魂,也最能藏住刀。
她走到江边,蹲下身。汉江的水泛着暗绿色,水面下的暗流在涌动,像无数双看不见的手。她想起母亲总说“水是最干净的,能洗掉所有脏东西”,可她现在知道,有些脏东西洗不掉,只能用更烈的火来烧。
口袋里的护照硌着腰侧,像块温热的烙铁。苏媛的人生从2000年7月15日开始,那是母亲坠入地狱的日子,也将是她复仇的起点。
江面上的货船又鸣响了汽笛,林晓霜站起身,最后看了一眼身份证沉没的地方。水面平静无波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她转身往地铁站走去,高跟鞋敲在防汛堤上,声音坚定得像倒计时的钟。风衣口袋里,母亲的铁盒轻轻晃动,里面的芭蕾舞票和张老板的名片贴在一起,像枚即将引爆的炸弹。
而她右眼下方的泪痣,在霓虹灯的映照下,闪着微弱却执拗的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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