靠窗的座位旁摆着盆龟背竹，宽大的叶片垂下来，在桌面上投下晃动的阴影。苏媛放轻脚步走过去，帆布包的带子擦过书架，带起一阵细小的灰尘，在光柱里翻滚。
林志豪的座位对面空着，桌上摆着杯喝了一半的黑咖啡，隅田川的挂耳包包装袋被揉成一团，扔在垃圾桶边缘——和笔记本里记录的一模一样。苏媛拉开椅子时，金属椅腿与地板摩擦，发出“刺啦”一声轻响，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格外清晰。
林志豪抬起眼皮，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半秒。那眼神很淡，像在看一粒无关紧要的灰尘，随即又落回手机屏幕上。他的拇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，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，苏媛却在那片指甲盖的阴影里，看到了当年他踩碎她芭蕾舞鞋的样子。
她从包里拿出那本特意准备的《国富论》。深蓝色硬壳封面上，“亚当·斯密”西个字的烫金己经有些磨损，扉页上盖着“1987年购入”的红色印章，纸页泛着陈年的黄。这是林志豪上周在微博提过的版本，他说“老译本才有味道”。
苏媛翻开书，假装认真阅读，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定着林志豪。他刷手机的手指突然停住，点开一张图片——是块限量版的江诗丹顿，配文“爸爸的新礼物”。评论区里，周丽的头像点了赞，还留了句“我的豪豪最棒”。
苏媛的指尖掐进书脊，《国富论》的硬壳硌得她指腹发麻。她想起母亲的铁盒里，最大的一沓钞票上沾着块口红印，红姐说“那是周丽的限量版色号，张老板特意让她试的”。
“你也喜欢亚当·斯密？”
林志豪的声音突然响起，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清朗，却像根冰锥刺进苏媛的耳膜。她抬起头，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惊讶，右眼下方的泪痣在光斑里轻轻颤动：“啊……是啊，我觉得他的分工理论很有意思。”
她注意到林志豪的目光落在她翻开的书页上，那一页正好讲“市场无形的手”——是她昨晚熬夜做的标记，就怕他问起细节。
林志豪挑了挑眉，身体微微前倾，浅灰色羊绒衫的领口露出更多的锁骨：“我以为现在的女生都不看这种老古董了。”他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，节奏和林国栋谈判时一模一样，“你也读《资本论》？我最近在看，有些地方不太懂。”
“比如商品的二重性？”苏媛接过话头，嘴角的弧度控制得刚刚好。她知道这是林志豪的软肋，他为了在林国栋面前装样子，硬啃《资本论》，却连基本概念都搞不清。
果然，林志豪的眼睛亮了亮，像找到了同类：“对对对！就是这个！你能给我讲讲吗？”
“当然可以。”苏媛合上《国富论》，身体微微转向他，“其实简单来说，就是商品既有使用价值，又有交换价值……”
她一边讲，一边观察着他的反应。林志豪听得很认真，偶尔点头附和，手指却在桌下悄悄打开了手机录音——这个小动作被她精准捕捉，记在了心里的小本本上。
废墟造梦师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“讲得真好。”林志豪关掉录音，笑着说，“比我们教授讲得通俗易懂。我叫林志豪，经济系大三。”他伸出右手，掌心朝上，无名指上戴着枚银戒指，和林国栋的那枚是同款，只是钻小了点。
苏媛的呼吸骤然停滞。
就是这只手。三年前在蓝夜酒吧，他用这只手端着酒杯，把红酒泼在母亲脸上；两年前在医院走廊，他用这只手抢走母亲的病历，扔进垃圾桶；一年前在母亲的葬礼上，他用这只手扯掉白花，说“晦气”。
她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，指尖快要触到他皮肤时，才猛地意识到——“苏媛”的资料里写着右撇子。
苏媛的手腕在空中僵硬地转了半圈，最终还是用左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掌心：“苏媛，哲学系研一。”她的声音有些发紧，左手的指尖冰凉，像块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铁块。
林志豪的笑容僵了一下，目光在她左手上停留了半秒，随即又恢复自然：“哲学系？难怪对经济学有这么深的见解。”他起身拿起桌角的咖啡杯，“我去续杯，要不要一起？”
“好啊。”苏媛低下头，假装整理书本，掩饰自己发烫的耳根。左手的指腹还残留着他的温度，像块烙铁，烫得她心慌。
她练了整整三个月的右手。吃饭、写字、拿东西，甚至用右手刷牙，黑市商人说“细节决定成败”。可刚才那一瞬间，五年的左撇子本能还是暴露了——就像藏在皮肤下的伤疤，平时看不见，一到阴雨天就疼得钻心。
林志豪端着两杯咖啡回来，把其中一杯放在她面前。黑色的液体在骨瓷杯里轻轻晃动，水面映出他模糊的影子：“黑咖啡，不加糖，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。”
苏媛这次用了右手。滚烫的杯壁烫得她指尖发麻，她却死死攥着，仿佛这样就能烫掉左手残留的触感：“谢谢，我很喜欢。”她低头抿了一口，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，像吞了口中药。
林志豪看着她喝咖啡的样子，突然说：“你好像习惯用左手？”
苏媛的心脏猛地一缩，杯沿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。她抬起头，脸上的笑容却没散：“是啊，从小养成的习惯，改不过来。怎么了？”
“没什么。”林志豪笑了笑，眼神却带着点探究，“我认识一个人，也是左撇子，很巧。”
苏媛的后背瞬间绷紧。她知道他说的是谁——林晓霜。那个被他和林国栋、张老板联手毁掉的女孩，那个藏在“苏媛”皮囊下的灵魂。
她低头搅动着咖啡，假装没听懂他的话。阳光透过彩绘玻璃，在咖啡表面投下彩色的光斑，像母亲铁盒里那些沾着血的钞票。
“对了，”林志豪突然说，“下周西经济系有个讲座，讲韩国经济政策的，你有空吗？”
苏媛的心脏漏跳了一拍。来了。
她抬起头，右眼下方的泪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，笑容恰到好处：“好啊，正好我对韩国经济很感兴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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