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晓霜是被疼醒的。
左手的伤口像有无数根针在扎，一阵阵的抽痛顺着胳膊往心口钻。她睁开眼，看见妈妈还没回来，地下室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泡，线吊在天花板上，晃来晃去的，像个吊死鬼。
她从床上爬下来，脚踩在地上，冰凉的水泥地让她打了个寒颤。墙角的垃圾桶里堆着昨天的泡面盒，汤水流了一地，散着酸馊的味。晓霜捂住鼻子，目光落在床底——那里藏着她的芭蕾舞鞋。
鞋子是粉缎面的，鞋尖嵌着硬纸板，鞋跟处绣着朵小玫瑰。去年学校芭蕾舞汇演，她跳《天鹅湖》里的小天鹅，妈妈特意带她去百货大楼买的，花了整整八十块钱。那天林国栋也去看了，坐在第一排，还给她拍了照片，说她是“最漂亮的小天鹅”。
晓霜趴在地上，伸手把鞋拖了出来。
鞋子早就湿透了。那天从林家被赶出来时，她死死抱着鞋盒，结果还是被佣人推倒在泥水里。粉缎面上沾着黑乎乎的泥渍，有些地方长出了白色的霉斑，像一块块青紫色的淤青；鞋尖的金属片生锈了，泛着暗红色的光；鞋带断了一根，剩下的那根也磨得快断了。
她把鞋子放在地上，试着往脚上套。可左手小指空荡荡的，系鞋带时怎么也系不紧，反而牵扯到伤口，疼得她“嘶”地吸了口凉气。
“小天鹅的手指都是完整的。”晓霜小声说，眼泪突然掉了下来。她想起舞蹈老师说的话，跳芭蕾舞时手指要像花瓣一样张开，可她现在少了一根手指，怎么也张不开了。
她抓起鞋子，用力扔进垃圾桶。泡面盒被砸翻了，汤汁溅在鞋面上，把霉斑泡得更明显了。晓霜看着鞋子被垃圾埋住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，闷闷的。
就在这时，地下室的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宁婉秋扶着门框走进来，脸色苍白得像纸，手里攥着个小药瓶。看到女儿站在垃圾桶边，她愣了一下：“晓霜，怎么起来了？”
晓霜赶紧背过手，擦了擦眼泪：“妈妈，你回来了。”
宁婉秋把药瓶放在桌上，转身要去倒水，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垃圾桶里的芭蕾舞鞋。她的脸色瞬间变了，快步走过去，不顾垃圾有多脏，把鞋子捡了出来，用围裙擦着上面的污渍：“你怎么把鞋扔了？这是你最喜欢的……”
“我不喜欢了！”晓霜突然尖叫起来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，“我不要这双鞋了！我再也不想跳舞了！”
宁婉秋愣住了。她把鞋子放在地上，从床底下翻出一把旧牙刷，又找来半块肥皂，在破盆里接了点水，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刷着鞋面上的泥渍：“傻孩子，鞋子脏了可以洗干净。你看这小玫瑰，多好看。等妈妈赚了钱，给你买新的练功服，我们还去学芭蕾，好不好？”
“不好！”晓霜猛地冲过去，一把抢过鞋子，狠狠砸向宁婉秋，“我跳不了了！我少了一根手指！老师说手指要像花瓣一样，我没有花瓣了！我永远都跳不了芭蕾了！”
鞋子的金属片划过宁婉秋的锁骨，一道鲜红的血痕立刻冒了出来。血珠顺着锁骨往下流，钻进她的衬衫领口，像一条红色的小蛇。
宁婉秋没有躲，只是怔怔地看着女儿。晓霜的头发乱糟糟的，脸上还带着泪痕，眼睛里的绝望像针一样扎进她的心里。
“妈妈知道……妈妈知道你疼……”宁婉秋的声音抖得厉害，她捡起地上的鞋子，紧紧攥在手里，鞋面上的霉斑硌得手心发疼，“是妈妈没用，妈妈没保护好你……”
晓霜看着妈妈锁骨上的血，突然“哇”地一声哭了出来，扑进宁婉秋怀里：“妈妈，我的手指好疼……我想让它长出来……我想跳芭蕾……”
“会的，会好起来的。”宁婉秋抱着女儿，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她的头发上，“等我们有钱了，就去最好的医院，让医生把手指接上。到时候妈妈陪你去学芭蕾，每天都去……”
她一边说，一边用手指梳理着女儿打结的头发。晓霜的头发里还缠着几根草屑，是那天在泥地里沾上的。梳着梳着，她的手指触到一个硬东西——是晓霜藏在头发里的玻璃弹珠，蓝色的，是她最喜欢的那颗。
那天晚上，宁婉秋把洗干净的芭蕾舞鞋挂在了窗户上。月光透过铁栏杆照进来，落在鞋面上，霉斑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。晓霜躺在床上，看着那双鞋子，首到后半夜才睡着。
她做了个梦。梦里她穿着芭蕾舞鞋在舞台上旋转，灯光亮得刺眼。她看见台下的妈妈在哭，爸爸却搂着周丽，周丽的肚子很大，笑着对她说：“丫头片子，断了手指还敢上台？”她吓得摔倒了，鞋子里突然流出好多血，把舞台染红了，她的断指从鞋里滚出来，滚到爸爸脚边，爸爸一脚把它踩碎了。
“不要！”晓霜从梦里惊醒，浑身冷汗。她看见妈妈还没睡，坐在床边，手里拿着那双芭蕾舞鞋，用针线小心翼翼地缝补着磨破的鞋边。妈妈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，锁骨上的血痕结了痂，像一条褐色的虫子。
“妈妈，我想喝水。”晓霜小声说。
宁婉秋吓了一跳，手里的针戳到了手指。她赶紧把手指放进嘴里吮了吮，笑着说：“妈妈给你倒。”
晓霜看着妈妈的背影，突然觉得那双芭蕾舞鞋像个鬼，正对着她笑。她闭上眼睛，把脸埋进被子里——她再也不想看到这双鞋了。
作者“废墟造梦师”推荐阅读《蚀骨孽债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VGZ1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