延禧宫的烛火熬到五更才灭。
刘院判从姜玉瑶腕上收回手时,后背己经湿透——太后给的那锭金裸还在袖子里硌着。
他咽了口唾沫,声音发干:“娘娘脉滑如珠,确是有了身孕,快一个月了。”
“当真?”姜玉瑶一把扣住他手腕,指甲掐进皮肉,左脸结痂的地方被她自己抓破,血丝渗出来,“你要是骗我……”
“臣以太医院清誉起誓。”刘院判低头,笔尖重重写下“滑脉主孕”西个字,墨都快透纸背。
外头打更声刚过,姜玉瑶突然笑了,笑声撞在窗上,碎得刺耳:“去养心殿,我要见皇上。”
养心殿早朝提前了半个时辰。
萧承煜批完最后一本折子,殿外太监高声通报:“延禧宫贤妃娘娘到——”
姜玉瑶跪在金砖上,珠钗轻颤:“臣妾有孕了。”
朱笔“啪”地掉在案上。
他看着她头顶,想起前几日她在御花园被蜜蜂吓到的模样,又想起大昭九年春,苏明婳也是这样跪着说:“臣妾有喜了。”
他喉头一动:“起来。”
“封她为皇庶母,位同妃礼。”他敲了敲案上的《起居注》,“礼部拟旨,三日后宣。”
消息传得比风还快,没到中午,六宫都知道了。
景仁宫偏殿,苏明婳正给白露扎针——昨夜她替自己去储秀宫送礼,着了凉。
银针刚入穴,她忽然停住。
腕上的针囊“叮”一声轻响,里头的针全都竖了起来,针尖首指西北方。
“姑娘?”白露缩了缩脖子。
苏明婳睁开眼,手指松开。
她脑中闪过几个字:“无血之胎,以蛊代子……”
眼前一黑,前世的画面涌上来——她跪在慈宁宫前,沈清欢举着染血的供词,太后一杖打在她背上:“苏家养女,竟敢行巫蛊之术!”
那时她才明白,《青囊秘要》里那张残页上写的“子母蛊,形胎无魂,畏辛温,喜阴寒”,竟是她命里的劫。
“白露。”她开口,声音冷得像井水,“去产房找王稳婆。”
“可她上个月得了姜贤妃二十两银子,说要给儿子娶亲……”
“再加三十两。”苏明婳从妆匣底层拿出锦袋,“告诉她,只要拿到贤妃的吐物、脉象、安胎药方,她儿子就能进太医院当药童。”
三日后深夜,景仁宫门响了三下。
王稳婆缩在阴影里,递上一块脏帕子:“采女娘娘,您要的东西……”帕子摊开,几缕银白细丝黏在上面,月光下一闪一闪。
苏明婳拈起一根,凑到烛火上一烤,立刻冒出一股腐肉味。
她翻开《毒心录》,指着“蛊丝”一条:“脉象呢?”
“虚得厉害,像风吹棉絮。”王稳婆压低声音,“我按您说的,端了碗当归安胎汤,她喝半口就吐了,骂我‘想害她滑胎’。”
风拍着窗纸,沙沙作响。
苏明婳把细丝装进瓷瓶,手按在桌上,指节发白——上辈子她的孩子,就是被“滑胎”两个字毁掉的。
第二天一早,杜太医巡宫路过药房,听见“咚”一声——苏明婳倒在地上,珠花散了一地。
“苏采女!”他急忙扶她,手一搭脉,瞳孔一缩。
这脉象稳得很,哪像晕过去了?
正要叫人,却听她嘴里喃喃:“……蛊怕附子……火攻可破……”
更漏响到第七声时,杜太医抱着一本残卷冲进值房。
烛光下,《青囊秘要》的“蛊术”篇里,“子母蛊”那一页被人整整齐齐撕走了。
同一时间,尚仪局值房里,李尚仪盯着凤仪宫送来的药单皱眉。
当归、阿胶这些补血的药全没有,反而加了寒水石、冰蚕粉、霜后白菊这些寒性药:“查一下,这方子是谁开的。”
夜风卷着银杏叶掠过宫墙,话音散进黑暗。
李尚仪走进凤仪宫药房,刚进门就闻到一股冷气,像进了冰窖。
她看着药柜里整齐的药包,伸手掀开上层桑皮纸。
寒水石碎粒落进掌心,凉得刺骨。
她想起三天前翻《大昭医典》时看到的批注:“胎元本温,过寒则损。”
刘院判真是在压胎火?还是有人想用寒药养什么东西?
她悄悄抓了把药渣塞进帕子,转身时袖子带落一个药包。
“哎哟!”小宫女去捡,李尚仪却己瞥见纸上“蛊草”二字的残角,心猛地一沉。
当晚,景仁宫送来一个青瓷瓶。
苏明婳打开,药渣的气味和之前那丝细丝一模一样。
她展开信纸,看到“安胎之药,寒过冰窟”几个字,终于笑了——这一步,她等了七天。
“白露,”她把瓶子收进妆匣,“去小厨房取盏燕窝。”
“姑娘要……”
“加点温经散。”她倒出一撮褐色药粉,“混进燕窝里,让她吃早膳时,刚好尝出那股热味。”
三日后卯正,延禧宫突然传出尖叫声。
“娘娘!您怎么了?”
姜玉瑶蜷在软榻上,冷汗湿透珠翠。
她能感觉到肚子里那东西在翻,像无数针在扎,比中蛊还疼。
“传太医!快传太医!”她撕扯着衣裳,指甲缝里全是血。
杜太医撞门进来时,额上还沾着露水。
他一搭脉,眉头立刻皱紧——这脉乱得像乱线,胎息若有若无,哪像个有孕的人?
刚要取针,外头传来环佩声。
“杜太医这是在给贤妃瞧病?”苏明婳扶着白露进来,裙角被风吹起,“我路过,闻到一股怪味,像是……”她低头看姜玉瑶发青的嘴唇,“外热引蛊的征兆。”
“外热?”榻边稳婆猛地抬头,脸都白了。
她们前日才传话下去:“贤妃胎寒,忌辛温。”如今这话,等于撕了她们的遮羞布。
姜玉瑶死死掐住杜太医的手背。
她看着稳婆的脸,忽然想起三天前那碗燕窝里的暖意——是苏明婳!
是她动了手脚!
当夜,延禧宫后苑,夹竹桃下燃起火堆。
姜玉瑶裹着狐氅站在暗处,看着心腹把一只雕着蛊纹的檀木匣扔进火里。
匣子一烧开,银白蛊丝“刷”地窜出,在火中蜷缩成炭,发出细微嘶鸣,像谁在哭。
“苏明婳……”她盯着火焰,声音像毒蛇吐信,“你毁我胎,我必取你命。”
景仁宫屋顶,苏明婳跪在瓦上,通幽针贴着手腕发烫。
她能感觉到那股怨气在火中崩散。
她咬破指尖,在《毒心录》上写下:“蛊惧火,人惧真——这一胎,你养不住。”
月光洒过宫墙,把她影子拉得又细又长。
她望着延禧宫渐弱的火光,轻声唤白露:“明日卯初,太医院赵药童会去御膳房取蜜丸。”
“他娘咳得厉害。”苏明婳把半块金锭塞进她手里,“你送盏枇杷膏去。”
风卷着银杏叶掠过屋檐,话音消失在夜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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