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仁宫东暖阁,铜漏刚滴完第七滴水,白露掀帘进来,苏明婳正把半张染了朱砂的纸夹进《毒心录》。
月光照在她腕间的通幽针上,针尾还带着昨夜蛊火灼过的痕迹,指尖一碰,仍有余温,像血在脉里烧。
“姑娘,赵药童收了枇杷膏。”白露把蜜丸搁在案上,“他说卯正三刻,会把掺了显影粉的脉案纸送到太医院。”
苏明婳手指划过书皮,粗布刮得指腹发痒。
那幅“双脉缠蛊图”墨迹未干,泛着暗光,混着一丝铁锈味——是她昨夜用针尾蘸着血画的。
血渗进纸里时,轻轻“嗤”了一声,像火苗熄了。
她喉咙还泛着咳血的腥甜,却笑了:“姜玉瑶要请太医,总得用太医院的纸。显影粉遇热显字,杜大人手心出汗,字自然就出来了。”
卯正三刻,延禧宫门“砰”地撞开,铜铃乱响。
姜玉瑶歪在榻上,东珠滑到耳后,护甲刮着锦被,发出刺耳声。
她肚子一阵阵绞痛,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铁签子往里戳,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淌,整个人发着虚。
“杜太医到——”
杜太医抬脚进屋,手在帘边顿了顿。
沉水香浓,可底下一股腥气冲鼻,像烂鱼混着陈血。
他上前搭脉,指尖刚碰上姜玉瑶的手腕,眉头就皱了起来——脉虚得像快灭的灯,更怪的是,底下还缠着一股脉,忽冷忽热,像蛇信子舔人。
他换手再试,一样。
“杜太医,”姜玉瑶一把攥住他手腕,指甲掐进肉里,“我的胎……稳不稳?”
杜太医喉头一紧。
他想起三天前苏明婳在景仁宫说的话:“贤妃这胎,怕不是人间胎。”又想起苏父临终前的嘱托:“明婳看脉,比我准。”
他咬牙提笔,写下:“脉象虚浮,胎息不稳。”
笔尖未干,肘后少海穴忽然一沉——有人隔着袖子按了他一下,力道轻,却准。
“大人若见双脉如绞,”苏明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手里捧着茶盏,茶汤轻晃,“或为‘非人之胎’。”
杜太医脊背一僵。
他没回头,却知道是她来了,算准了时辰,来“奉茶”。
再看姜玉瑶的脉,那两股气己绞成死结,哪有半点活胎的动静?
他手腕一沉,改了字:“双脉交缠,无胎动之实。”
“啪!”
茶盏落案,姜玉瑶猛地抬头。
苏明婳低着头,正用帕子擦杯沿,动作慢,却稳。
那帕子上的并蒂莲,竟和她前日赏给稳婆的一模一样。
她再看脉案,原本淡淡的字,正一点点变红,像血从纸里渗出来,边缘还湿着。
“苏采女,你什么意思?”她扯紧被子,声音发抖,“我请太医看胎,关你何事?”
苏明婳抬眼,指尖轻叩杯壁:“贤妃说胎寒,可这屋里,倒有股阴蛊的味。”她眸子一挑,“莫不是……太医院的药,寒过头了?”
姜玉瑶喉头一甜,血涌上来,又被她咽了回去。
她忽然想起昨夜在夹竹桃下烧的檀木匣——里面是苗疆蛊母,本要等“胎”成型,用蛊虫养龙胎。
可苏明婳那碗燕窝里加了温经散,把蛊母提前激醒了。
“李尚仪到——”
通报声一响,姜玉瑶心一沉。
李尚仪踩着绣鞋进来,银鱼符冷光一闪,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上。
她扫了眼脉案,手指在“双脉交缠”上停了停,转身道:“叫稳婆来。”
稳婆跪了一地,王妈妈抖得厉害:“回大人,这两月……没胎动。每夜子时揉腹,倒觉得……像有虫在爬。”
李尚仪闭眼,接过药渣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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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安胎药,竟有半片银白鳞甲,黏液拉丝,在灯下泛着幽光。
她把药渣和脉案封进檀木盒,递给陈内侍:“呈给皇上。”
次日朝会,龙涎香熏得人发闷。
萧承煜坐在龙椅上,指尖敲案,一声比一声急。
陈内侍捧盒跪下,盒上朱印还湿着——李尚仪连夜封盒,事不小。
“启禀陛下,”杜太医跪下,“贤妃脉象双脉交缠,臣……苏采女前日便说,此为‘非人之胎’。”
“放肆!”姜玉瑶金步摇撞柱,金丝乱颤。
她穿着茜红吉服,腕上翡翠是太后赏的:“一个五品官,也敢议本宫龙胎?”
萧承煜目光扫来。
她这才发现他龙袍下摆沾了墨——定是昨夜批折子急了。
她强撑上前:“陛下不信,可问稳婆……”
“问过了。”李尚仪开口,“王妈妈说,无胎动,只觉虫爬。药渣里,检出蛊母鳞甲。”
殿内哗然。
老臣举笏:“陛下,蛊术乱国,汉有巫蛊之祸……”
“够了!”萧承煜拍案,御案上的《起居注》哗啦翻页。
他盯着姜玉瑶:“你说,这胎,是怎么回事?”
姜玉瑶突然抱腹,指甲掐进肉里:“陛下!我的孩子……要没了!”她往前扑,却在倒地前,看见苏明婳从人群中走出来。
那女子捧着旧医书,发间只一支素银簪,可眼里那光,像要把一切撕开。
“臣女愿以医道证之。”苏明婳翻开《毒心录》,夹页里是染血图谱,指尖抚过,黏腻未干。
她抬手,袖中滑出一枚金针,针尖青纹幽幽,针尾一点红——是昨夜咳血时沾的,像一滴凝住的誓。
“这一针,不为杀人。”她看着姜玉瑶,“为剖真相。”
殿内死寂。
萧承煜盯着那针,良久,点头:“准。”
姜玉瑶想逃,被女官按住。
苏明婳指尖按上她腹部,皮下有东西在动——和昨夜梦里一样,滑、冷,像蛇。
她深吸一口气,金针刺入气海穴。
“啊——!”
尖叫声撕破大殿。
众人眼睁睁看着她袖中滑出半条黑虫,扭着往砖缝钻。
而苏明婳的针尾,挂着半缕银丝,缓缓滴落,“嗒”一声,砸在金砖上。
萧承煜指节发白。
他看着虫尸,又看苏明婳左眼尾那片黑斑——三日前他中毒,是她用通幽针救的。
那时她也是这样,眼里有火,烧穿一切谎言。
春宴那日,御花园腊梅正香。
苏明婳站在偏席,听见身后宫女低语:贤妃被禁足,姜家庄子昨夜走水,烧了半仓地契。
她摸了摸袖中金针,还带着体温。
从今往后,谁想困她,都该收手了。
暖阁门开,陈内侍捧着明黄托盘出来,里面是皇帝新赐的“锦”字玉佩。
她抬头,撞进萧承煜眼里——那目光不再冷,倒像雪落掌心,有点暖,她读不懂。
“苏采女,”陈内侍低声道,“皇上说,春宴后去御书房,讨教《青囊秘要》。”
她接过玉佩,指尖“锦”字,温润中透着暖意。
她望着灯影,忽然想起昨夜埋在梧桐树下的另一罐——那是前世她被废时,藏在冷宫井里的姜氏通敌信。
乐声飘来,她笑了。
这一回,金笼里的凤凰,要自己啄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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