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,梦里全是井底的冷和黑,水一滴一滴落在耳边,像是数着命。
苏明婳睁眼时,天己大亮,光从窗格子斜照进来,可她还是晕着,身子像被抽空了,头重脚轻,仿佛人还在那口井里,只是换了地方。
她己经躺了三天。
落井那会儿的惊吓还没散,烧一阵退一阵,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。
指尖碰着被子,湿的,身上也黏糊糊的,药味混着汗味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外头传来两个小宫女压低的声音:“听说了吗?陛下下旨了。”
“为苏采女的事?”
“可不是。说她冲撞圣驾,举止失仪,闹得宫里议论纷纷。罚她抄三十遍《女诫》,好生反省。”
“三十遍?手不得废了?这哪是反省,分明是罚。”
“嘘——小声些!她本就是戴罪之身,能留在这儿,己是天恩了。”
屋里,苏明婳听着,嘴角轻轻一扯,冷笑。
不是罚,是试探。是沈清欢递过来的一把刀,刀口抹了毒。
上辈子,她被废前,沈清欢也是这般“仁慈”——罚她抄百遍宫规。
她当时还当是活路,拼了命地抄,一页一页送上去。
沈清欢亲自看,错一个墨点,加十遍。
她记得清楚,沈清欢用金凤帕子擦她沾了血的手指,声音轻柔:“妹妹,字如做人,半点马虎不得。”
到最后,手烂了,笔拿不住,人成了笑话。
这一世,戏又来了。
只是提前了。
她知道,那纸里,一定有更狠的局。
“主子,您醒了?”白露端着药进来,碗还冒着热气,苦味扑鼻。
她见苏明婳睁着眼,忙放下碗,轻声问:“好些了吗?外头的话,别往心里去,奴婢信您。”
苏明婳没说话,只抬了抬下巴。
白露懂了,把刚从尚仪局领来的纸和笔墨放在案上。
那纸看着是好宣纸,摸着也细,可对着光一照,泛着点黄,不自然。
她拿起来,凑近鼻尖一嗅——有股淡淡的栀子香,混在墨味里,若不细闻,根本察觉不了。
她心里一沉。
《青囊秘要》里提过一种药水,七种毒草加栀子露调成,写在纸上,干了无痕,遇水才显字。
沈清欢惯用这招。
她低头看自己手指,布条还缠着,是落井时划的,渗着血。
她让白露拿根干净的绣花针来,蘸了点水,轻轻点在纸角。
水渗进去的瞬间,纸上浮出一个字——“弑”。
墨色一点点渗出来,像血从皮下冒出来。
白露吓得捂住嘴,脸色发白。
苏明婳却没动声色。
她又换了几处点,字连起来——“弑君未遂,罪当凌迟。”
果然是冲着要她命来的。
沈清欢算准了她病着,手伤着,抄字时难免出汗、滴药、碰水。
只要一湿,这些字就现形,混在《女诫》里,成了她亲笔写的“供状”。
到那时,谁也救不了她。
“她当我还会上一次当?”苏明婳声音哑,却冷,“白露,去按我说的方子,熬一碗温药汁来。”
白露咬着唇,点头去了。
药汁很快端来,琥珀色,温着,冒着轻烟。
苏明婳伸手:“把那叠纸,一张张,全泡进去。”
白露照做。
纸一入药汁,字全出来了。
一页页翻过去,全是那八个字——“弑君未遂,罪当凌迟”。
笔锋狠厉,是沈清欢的字。
她练过名家帖,宫里没人能仿。
苏明婳取来朱砂笔,把每一页上的字圈出来,说:“就说我夜里抄书,打翻了水盏,纸湿了,才发现这东西。为保宫规清白,连夜送去尚仪局,请李尚仪定夺。”
当夜,那叠被朱砂圈得刺目的纸,送到了李尚仪案前。
李尚仪是老资历,管宫规几十年,眼里不容沙。
她一摸纸,就知道是“凝露笺”——皇后专用。
再一对笔迹,和沈清欢平日的懿旨一模一样。
她手抖了,脸色铁青:“岂有此理!拿祖宗规矩当陷人工具,这是辱没宫制!”
第二天一早,风向变了。
陆昭训去给太后请安,远远看见苏明婳扶着红墙,一步一步往前挪。
风吹起她的发,脸色白得像纸,手还缠着布条,怀里却抱着经卷,另一只手握着笔,颤着,像是要去佛堂。
她赶紧上前扶住:“姐姐,你病成这样,怎么还出来?陛下都免了你的罚了。”
苏明婳勉强一笑,声音轻:“劳你挂心。抄《女诫》是反省,可宫规是祖制,不能脏。风波过去了,我该为陛下、太后抄经祈福,求个心安,也求宫里太平。”
陆昭训眼眶一热:“姐姐心善,是楷模。那些说你是妖孽的,真是瞎了眼。你不是妖,是医仙,宁可自己受苦,也不让规矩蒙尘。”
这话传开了。
原先说她“冲撞圣驾、不祥”的,慢慢变成“蒙冤不怨、贤良有德”。
陈公公把这些话回禀皇帝,末了添了一句:“陆昭训说,苏采女此举,可见其心,非妖,乃医仙也。”
皇帝正在看折子,听了,没说话。
想起昨夜李尚仪的密报,沉默良久。
他抬眼,声音平静:“抄经就免了,让她好好养着。皇后……近来心神不宁,怕是身子不好。传旨,凤仪宫静养,宫务暂免。”
听着是关心,实则是禁足。
旨意到凤仪宫时,沈清欢正喝茶。
听完内侍回话,手一抖,茶盏摔在地上,碎了,茶水泼了一地。
“她怎么可能?!她怎么还能翻出来?!”她声音尖利,妆都花了,脸扭曲着。
她不明白,一个被她踩进泥里的人,一个死局,怎么就这么破了,还反过来咬了她一口。
她不知道,那份“逆书”己被李尚仪蜡封,存进秘档——成了日后掀她后位的一块铁证。
夜里,万籁俱寂。
苏明婳把剩下的几张纸扔进火盆。
火苗跳起来,映在她脸上。纸烧着,卷边、变黑,化成灰。
就在灰要散的那一刻,一缕青烟升起,空中竟浮出《青囊秘要》的残页,一行金字清晰浮现——“心执正念,血不枉流。”
她忽然觉得左眼那块黑斑松了一下,金针般的纹路,竟透出一丝暖,流进西肢,压下了连日的沉闷与晕眩。
她愣住。
难道这反噬之术,不是只能挨?
做对了事,它会退?做错了,它会加重?
宫墙另一头,李尚仪合上记档,提笔在私册上写下一行字:“苏氏非祸,或为破局之钥。”
夜风穿窗,送来一阵甜香。
苏明婳吸了口气,神志一清。
那是“醉花阴”,能提神助兴,常被用来争宠。
可药性烈,用久了,心神不宁,气血亏空,若有孕,更危险。
她望着香气飘来的方向,眼神沉了下去。
这宫里,为了那点恩宠,多少人在拿命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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