卯时三刻,天刚亮,紫禁城中轴线上浮着一层金光,风掠过琉璃瓦,簌簌作响。
汉白玉阶铺着明黄御毯,百官低头站着,衣袍微动,谁也不敢出声。
脚下的石阶还带着夜里的湿冷,踩上去透着一股寒意。
香炉里,“引阴香”的烟笔首往上,灰白一片,闻着像是沉水香混了点铁锈味。
那气味不重,可有些人一闻,心就紧了,手心发凉。
司礼监太监正要开口喊“吉时己到”,人群末尾走出一个人,一步步踏上丹陛。
脚步不快,却每一步都清清楚楚。
是苏明婳。
她穿得素净,月白宫装,青玉簪绾发,没戴别的饰物。
可她一动,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由自主跟着她走。
她走到丹陛中央,正好挡住去祭台的路。
“苏司药!”礼部尚书压着声音,“这是春祭大典,你做什么?”
她没理他。从袖中拿出一块布,举了起来。
那是一块旧襁褓,沾着发黑的血迹,摸上去还能感觉到丝线的细密。
上面的祥云纹是皇家御制,认得出来。
“这是先皇长子夭折时用的。”她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楚,“孩子死了,血染了襁褓,可他母亲一点事没有。你们不觉得奇怪?”
不等回应,她又拿出一个小瓷瓶,旋开盖子,一丝乳香混着涩味飘出来。
“这是沈贵妃喝的南乳里取出的麝香。量很小,日日吃下去,不是安胎,是断子绝孙。”
她再展开一张纸,字写得密,墨迹深,纸面还有笔尖划出的凹痕。
“这是江太医的供词,写明了怎么用药造假孕,欺君,骗天下。”
三样东西摆出来,场上没人说话。
有人咽了口水,有人往后退了半步,踩在毯子边上,发出一点沙声。
苏明婳扫了一圈,声音冷下来:“今天要是还祭,就是拿谎话哄天地,拿假事骗祖宗。列祖列宗能受这种辱?”
话音刚落,李尚仪举着金边令符走出来,靴子踩地,声音响亮:“依《宫规·欺嗣条》,伪孕者,削位号,关冷宫,永不许出。牵连之人,一律查办。”
百官低头。
这不是后宫争宠了,是欺君,是动摇国本。
没人敢替沈清欢说话。
“不——不是真的!”
一声尖叫撕破寂静。
沈清欢从侧殿冲出来,头发散着,朝服皱成一团,脸上妆花了一片,眼泪混着胭脂往下淌。
她踉跄着扑向祭台,指甲掐进掌心,留下血印。
“我肚子里真有龙胎!苏明婳,你恨我有孕,就毁我?你们要毁我,就是毁皇嗣!”
她突然转身,扑向香炉:“我要为孩子点香!我要亲自祭天!”
手刚伸出去,白露一抖手腕,一包药粉撒向香炉。
粉末飘进烟里,发出轻微的“嗤”声。
那是雷公藤粉,看着普通。
但它碰上“引阴香”,再遇上她袖子里的“醉花阴”,就会烧起来。
而她的袖子,早被苏明婳让人用“醉花阴”浸过。
那香初闻清雅,久了却让人头晕,此刻正从衣料里丝丝渗出。
刹那间——
她伸手的袖口“轰”地燃起幽蓝火焰。
火不大,却诡异得很,缠在她手臂上,像一只冷手抓着她。
火光映得她脸色发青,皮肤上没热气,反而透着寒。
“啊——!”她尖叫,拼命拍打,可火越拍越旺,焦味混着甜腥在空中散开。
众人后退,脸色发白,像见了鬼。
苏明婳上前一步,一把抓住她手腕,狠狠翻过烧焦的袖口内衬。
所有人看清了——里面密密麻麻缝着干瘪的蚕粉,碎得像灰,和之前姜玉瑶宫里搜出的一模一样。
“搜!”李尚仪下令。
宫婢扑上去,把她按住。她挣扎,指甲刮过石阶,吱嘎作响。
从她发髻深处,搜出一枚铜蛊,拇指大,刻着怪纹,拿在手里冰凉。
裴司药接过,打开一看——里面蜷着一条干黑的蚕虫,腥臭扑鼻。
他声音发抖:“这是南疆的‘同命蛊’。要靠活胎的阳气养着。一旦用真火祭天,阳气通天,蛊就醒,反噬主人,吸干精血……这是要杀人灭口!”
全场哗然。
这不是争宠,是巫蛊,是要在祭天时动手,祸乱朝纲!
就在这时,太庙大门缓缓打开,木轴吱呀一响。
萧承煜走出来,玄色龙袍,脸色冷得像冰。
他一眼扫过,最后落在沈清欢脸上,像在看一具尸体。
陈内侍捧着托盘跟在后面,上面是一份供状,还有一枚发黑的银脚环,刻着一个“长”字。
前世,她第一个孩子,就是戴着这个脚环死去的。
程稳婆被带到阶下,满脸皱纹,叩了三个头,额上磕出血。
然后她猛地咬舌,黑血从嘴角涌出,腥臭刺鼻。
“奴婢……愧对先皇子……今日,以命赎罪!”说完,倒地不动。
毒早就含在嘴里,她不想活了。
血洒在白石上,红得刺眼。
萧承煜闭了闭眼,睫毛颤了颤。
再睁开时,眼里什么都没了。
“春祭,停了。”他挥了下手,声音冷而倦,“沈氏,夺印绶,禁足承华殿,无诏不得出。”
当晚,承华殿乱成一片。
沈清欢撕着帐子,布料刺啦裂开。她笑,又哭,声音忽高忽低。
“凭什么她是凤凰,我是烂泥?我爹是七品官怎么了?我就活该被踩?”
“我喝药,催吐,灌虚汤,扎手指冒血……我骗了所有人!我只想活!我错了吗!”
她一头撞向梳妆台。
铜镜砸在地上,碎成片,每一块都映出她扭曲的脸。
她捡起一块锋利的,划向手腕。
嗤的一声,血涌出来,顺着手指滴落,在地上开出一朵朵红花。
她用血,在地上写了八个字:我不是妖,我只是想活。
同一夜,景仁宫里暖意融融。
苏明婳把卷宗、证物,一样样扔进火盆。
纸烧起来,噼啪作响,字迹在火里消失,布料蜷成黑团。
火光映在她脸上,一闪一闪。眼角那块黑斑,在光影里微微跳动。
她低声说,像对沈清欢,也像对自己:“你想活,我也想活。”
“可上一世,你是踩着我的尸骨,当上了皇后。”
三天后,旨意下来。
江太医流放岭南,永不许回;赵御厨斩立决;姜贤妃禁足一年,抄宫规百遍;御药房彻查旧案。
裴司药升为司药使。
程稳婆追赠八品,家人得赏。
事情落定,苏明婳站在景仁宫的梧桐树下,阳光透过叶子洒在肩上,暖暖的。
她抬起手腕,那道金针化成的青纹,竟泛出淡淡暖光。
眼角的黑斑,也淡了些。
忽然,袖中的《青囊秘要》微微发烫。
她拿出来翻开,一页空白纸上,字迹如墨渗出:火门将启,心灯未熄。
什么意思?
她心头一震,还没想明白,宫墙外,春雷滚滚而来,沉沉地压向这座金殿。
伪孕案虽了,可太医院乱成一团,旧案堆积,药方如山。
这水,还深得很。底下不知埋着多少前世的冤,多少没说完的秘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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