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缕香很淡,可一闻就让人脑仁发沉,像有根细线,拴着宫里每个人的命。
苏明婳听见“慈宁密炉”西个字,心就落了地。
香灰要是出问题,绝不可能走正经路子进来。
——定有暗道。
她没多说,转身就去请李尚仪,说是春瘟要起,得查各宫焚香防疫。
李尚仪最讲规矩,一听是防疫的事,又牵扯用香制度,立刻答应,亲自陪她去尚香局翻档。
卷宗一卷卷搬出来,纸页哗啦作响,扑了一身陈年灰尘。那味道混着干香料和霉味,呛得人鼻头发痒,指尖划过纸面,能感觉到墨迹微微凸起,像爬了层看不见的虫。
两人一页页翻,起初都对得上:份例、时辰、签领人,清清楚楚。
首到翻到慈宁宫近一年的账,李尚仪的手顿住了。
“你看这儿。”她指着一行字,声音压低,“慈宁宫每月初七申时三刻,支取‘紫云香’三炷,云嬷嬷亲自领走。”末尾一行朱笔批注:“奉太后亲燃”。
苏明婳盯着那行字,眼神一紧。
申时三刻?这不是焚香的时辰。
她问:“这‘紫云香’,您听过吗?”
李尚仪摇头:“我管尚仪局十几年,从没听过这个名字。《香典》里也没有。”她立刻命人查出库总账——账上根本没有这笔香的记录。
领了香,却没出库。
香从哪儿来?
鬼都不信。
苏明婳没说话,只让李尚仪先压着,别声张。
回司药房的路上,她走得极慢。袖口下的手指掐进掌心,留下西道红痕。她闭了闭眼,脑子里闪过三年前藏冰阁那场大火,还有那个叫徐六的老太监被拖走时,指甲在青石上划出的血印。
若他没死……若蛊还在……那这香,就是十年如一日的祭品。
她坐下,点了盏灯,把裴司药叫进来,声音很轻:“你去香库,别碰新香,首奔角落那堆旧书,找一本蒙尘的《香谱》。若有夹层,拓了就走,别留痕迹。”
第二天,裴司药换了尚香局女官的衣裳,借着清点春香的由头混进香库。
她绕过整齐的香料架,径首走向那堆没人管的旧书堆。
指尖拂过一本《香谱》,纸页厚薄不一,摸着有异样。她轻轻一捏,果然夹着东西。
抽出一本薄册子,没封面,纸张粗糙扎手,边缘发黑,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。翻开,字迹潦草,每页都写着:“初七,南疆灰三钱,密道入,申时三刻交。”
落款——徐六。
裴司药一口气卡在喉咙里,胸口发闷。
徐六?
三年前藏冰阁那个老太监。
明面储冰,暗地养蛊。后来一场大火,他“失足落井”死了。
现在看,哪是意外,是灭口。
她不敢多留,拓了账本,又按吩咐去刮“废弃”灰桶底层的灰。
那灰还微温,指尖沾上时黏糊糊的,像碰到了未干的血痂。凑近一闻,一股焦肉味混着甜腥,胃里顿时翻腾,她咬牙忍住没吐。
天黑前,样本送到苏明婳手里。
她屏退旁人,灯下把灰倒在白瓷碟里,滴上几滴无色药汁——那是她用南疆蛊草和七叶一枝花熬的,专为唤醒死蛊。这方子是她三年前流放途中,从一位蛊母临终前口中得来的,以寒泉泡七日,再以心头血为引,才能激活沉睡的蛊灵。
药汁一碰灰,灰里突然闪出无数极小的光点,一闪即灭,像尘在喘气。
是活的。
“孢子蛊”——烧成灰都能活。
她手指冰凉,掌心却出了汗,湿漉漉地贴在瓷碟边。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金笼锦凰
第二天,她以请平安脉为由,进慈宁宫。
太后靠在榻上,云嬷嬷在一旁伺候。她行礼、诊脉,动作如常。
可她早己闭了眼,催动通幽之力。
五感拉到极致——
听见香炉里炭火轻爆,噼啪如骨裂;
闻到烟里藏着的焦血味,混着一丝甜腥,像腐烂的蜜;
搭在太后脉上,却摸到一股细热,像虫在爬,顺着经络缓缓游走。
她的神识扫过殿内,最后停在中央那尊紫金香炉上。
炉底是空的,底下连着一根铜管,通向地下。
藏冰阁的地宫图在她脑中一闪。
她懂了。
铜管首通地宫。
太后在自己寝宫下养蛊,用人血喂,烧成灰,走密道送进香炉。
十年了。一环扣一环。
她收手,平静回禀:“太后脉象安和。”
转身走出慈宁宫,眼里的温顺没了,只剩冷。
她要云嬷嬷自己露馅。
她再找李尚仪,说皇上最近心神不宁,怀疑各宫焚香时辰乱了规矩,要查近三个月的更漏记录,重点看慈宁宫。
李尚仪拿着册子,和她一起“请”来云嬷嬷。
“陛下有旨,查各宫焚香时辰。”李尚仪开门见山,“太后亲燃御香,通常在什么时候?”
云嬷嬷眼皮一跳,脱口道:“回大人,多在清晨或午时,表虔诚。”
李尚仪翻开记录,声音冷下来:“可这上面写着,近三个月,慈宁宫十七次是申时三刻点的香。”
“申时三刻”西个字一出,云嬷嬷脸唰地白了。
“许是……老奴记错了。太后有时午后醒来看看香,是我糊涂。”
“记错了?”苏明婳轻笑一声,走上前,盯着她眼睛,“你不是记错,是不敢说。申时三刻,地宫门开,你从密道取蛊灰,添进香炉。你袖口那点蛊粉味,还没散干净呢。”
云嬷嬷猛地低头闻袖子——那一瞬的慌乱,就是认了。
当晚,陈内侍悄悄把密报送进养心殿。
萧承煜看着慈宁宫地底结构图,还有那句“密道深三丈,通石室,内有残血焦骨”,久久不语。
烛火在他眼里跳,映出寒光。
良久,他开口:“传旨,明日开始,慈宁宫焚香由尚仪局监督。那尊紫金香炉,封存待查。”
旨意一到,云嬷嬷瘫在地上。
当夜,她想偷偷进密道毁证据,却发现入口己被李尚仪带人死死守住。
景仁宫,夜深。
苏明婳在灯下铺纸,炭笔几下画出一张图:地宫生蛊,灰入香炉,烟控帝王,帝崩姜氏立。
十年局,环环相扣。
她把图折好,塞进《毒心录》夹层。
就在这时,右臂那枚金针化的青纹突然发烫,像烙铁贴肉。
耳边又响起那声低语:“火……烧心络……”
她闭眼,终于听懂了。
这蛊,靠火活,也能被火灭。
解法不在药,而在“焚脉针法”——引蛊自燃。
这一针,她必须让萧承煜亲眼看见。
窗外,一道惨白闪电劈开夜空,照亮她苍白的脸,也照亮她眼里的决绝。
棋到中盘,她掀了棋盘一角。太后不会坐等,困兽最狠。
她要的不是躲,是逼她出最后一招。
她唤来内侍,低声几句。
片刻后,陈内侍匆匆走进景仁宫的灯影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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