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内侍低头站在灯影里,声音压得极低,把苏明婳的话原原本本地回了皇上。
萧承煜坐在案前,手指一下一下敲着紫檀桌面,眼神深得瞧不出半点波澜。
听完,他只“嗯”了一声,挥了挥手,让陈内侍退下。
那句“心悸频发,疑与旧香有关”,在他听来,像一句寻常请安,连眉头都没动一动。
景仁宫里,苏明婳剪了烛花,火光一跳,映在她脸上,半明半暗。
她指尖还沾着一点烛油,温热黏腻,转眼就凉了。
太后最是多疑。
一个心里有鬼的人,听见风声,不会等,不会看,只会先动手,把事攥在自己手里才安心。
果然,天刚亮,云嬷嬷就捧着朱漆托盘来了御书房外。
晨风微凉,她鬓角几根白发被吹乱,手却稳得很。
托盘上那只天青色汝窑盏,茶汤澄黄,飘出一股草木香,细闻之下,又藏着一丝甜腥。
她笑着上前,声音软得像棉花:“陛下,太后娘娘听说您身子不适,心里着急,特地让老奴送来这安神茶。这是先帝常喝的方子,定心神,清火气,对您最是妥帖。”
萧承煜正批折子,笔尖顿了顿,墨点在纸上晕开一圈。
他头也没抬:“放下。”
陈内侍忙上前接了茶。
指尖碰到盏壁,温的,可不知怎的,心里发紧。
云嬷嬷见皇上没喝,眼角一抽,指甲掐进掌心,又松开,脸上仍是笑:“陛下日理万机,茶趁热喝才好,别辜负了太后娘娘一片心意。”
“朕知道了。”萧承煜语气平平,却冷了下来,“你回去吧。”
云嬷嬷不敢再多话,低头退下。
裙角扫过青砖,脚步远去,殿外重归安静。
人一走,萧承煜放下笔,目光落在那盏茶上,眼神冷得像冰。
他低声吩咐:“送去景仁宫,交给苏司药。”
陈内侍应声领命,捧着茶快步出去,走得比来时急。
茶汤轻轻晃着,映出他额上的汗。
景仁宫偏殿,烛火摇着,炭盆微红,药具摆得齐整。
空气里有药味,还有金属的冷气。
裴司药立在一旁,手不自觉地按着袖中药囊。
苏明婳接过茶盏,指尖一触,觉出点黏腻——像是有粉。
她倒出一点茶汤,颜色清亮,可在光下泛着油光。
茶渣倒在白瓷碟里,她拿银针慢慢戳进去。
针尖入渣,不过几息,原本亮的针头,浮起一层青蓝,像被毒咬了一口。
“是赤鳞砂。”裴司药声音发虚,退了半步。
苏明婳没说话,又取出一份泡过药水的茶渣。
粉末慢慢析出,灰败如死灰。
她取了些,放在琉璃片上,用小火烤。
火苗一跳,一股味儿飘出来——甜腥混着腐臭,钻鼻子,呛得人喉头发紧。
“蛊心粉。”她终于开口,指甲掐进掌心,留下一道白印。
她全明白了。
这不只是毒。
赤鳞砂发作快,但查得出。
蛊心粉才是杀招。
这东西和地宫灰烬同源,进了身子,和赤鳞砂一碰,就会引发“香毒同侵”——和先帝死时一模一样。
等皇上病发,太后就能说,是先帝的遗毒发作,是宿疾,不是下毒。
反过来,还能说苏明婳之前查案是造谣,是陷害。
一箭双雕,倒打一耙。
她眼神一冷,又压下去。
转身把茶分三份。
一份喂了白兔;一份包好,连银针一起锁进证物匣;最后一份,她倒进一只一模一样的茶罐里,再把皇上常喝的君山银针,换进云嬷嬷送来的罐子。
夜深了,乾清宫灯火通明。
西暖阁里,萧承煜召见大臣议事。
烛影晃动,龙纹在墙上游走。
桌上折子堆着,茶烟袅袅,没人察觉那香里藏着什么。
快到子时,云嬷嬷又来了。
她说替太后分忧,亲自给皇上和大臣奉茶。
动作稳,脸带笑,谁也想不到,她端的是一杯要命的茶。
一墙之隔的偏殿,苏明婳站在暗处。
她闭眼,凝神,用《青囊秘要》里的通幽之力,去感应萧承煜的脉。
起初,脉象稳,像深水缓流。
可一盏茶工夫后,她猛地睁眼——脉里有了滞涩,像墨滴进水,瞬间散开。
紧接着,指尖一麻,像针扎进骨。
毒,入心了。
她抬脚就走,裙摆一甩,冲出偏殿,在众人惊视中,一把推开西暖阁的门。
“吱呀”一声,门开,风带起烛火乱晃。
屋里话声全停,所有人盯着她。
她首走到御前,跪下,声音清亮:“陛下,恕臣无礼。您喝的不是茶,是毒。”
满屋死寂。
云嬷嬷脸色刷白:“苏司药!你胡说什么!”
苏明婳不理她,只对门外喊:“裴司药,取火盆,验茶!”
裴司药立刻捧着火盆进来,把残茶倒进炭火。
“噗”地一声,蓝火腾起,那股甜腥腐臭味猛地炸开,呛得人想吐。
几位老臣脸色变了——这味儿,先帝死后,他们闻过。
苏明婳从袖中抽出银针,看向萧承煜:“陛下,得罪了。”
她抓起他的手,针尖一刺,血珠渗出——黑的,像凝固的夜,不散,不流。
“心毒凝血。”她声音不高,“和先帝尸检记录,一模一样。”
铁证如山。
李尚仪立刻吼:“来人!搜云嬷嬷身!”
侍卫扑上,云嬷嬷尖叫挣扎,被死死按住。
从她袖子里,搜出一个锦包。
打开,是灰败的粉。
一角印着朱砂徽记——姜家的族徽,清清楚楚。
萧承煜看着自己指尖那滴黑血,脸白得像纸。
他没看别人,只盯着那血,看了很久。
然后抬头,目光穿过人群,像望向慈宁宫。
声音哑得像磨破的布:“母后……她可曾想过,朕……也会痛?”
没人答。
那句话轻,却比哭还沉。
他闭了闭眼,抬手:“封锁慈宁宫。太后,移居静安偏殿。没朕的旨,谁也不许见。”
再看云嬷嬷,眼里己无半分旧情:“拖下去,送慎刑司。撬开她的嘴。”
“陛下饶命!老奴是听命行事啊!是太后……是太后……”
喊声被堵住,人被拖走,只剩一串回音,在夜里飘散。
那一夜,乾清宫的灯,没灭。
苏明婳施针解毒。
银针一根根扎进要穴,萧承煜接连呕出三口黑血,腥得刺鼻。
而苏明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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