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汗浸透了林氏的衣裳,贴在背上,又湿又冷。
腹中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猛地炸开,顺着西肢蔓延,她连叫都叫不出,只能闷哼,像受伤的野兽。
呼吸一动,疼得更厉害,耳朵嗡嗡作响,眼前发黑,唯有指甲抠进被子的感觉还清楚——那苏绣的丝线,一根根在她手下断了。
“桃枝……快……叫太医……”她咬着牙挤出几个字,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。
“主子!奴婢这就去!”桃枝慌忙爬起,跌跌撞撞扑向殿门,木屐刮在青砖上,刺啦刺啦地响。
可门刚拉开,两柄长戟“锵”地交叉挡在面前。
门外站着两个内卫,面无表情,甲胄泛着冷光。
“贵人歇下了。贤妃娘娘有令,谁也不得出入承华殿。”那内卫声音冷硬,像铁片刮地。
“可主子快不行了!求您行行好,让我去请太医!”桃枝扑通跪下,额头磕在砖上,咚的一声,很快红了,渗出血丝。
内卫不动,只重复一句:“贤妃娘娘有令。”
桃枝回头,看见林氏在床上蜷成一团,脸色惨白,嘴唇发紫,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,枕上湿了一片。
她心里一沉——姜贤妃,这是要她们主仆的命!
林氏躺在那里,听着桃枝哭求,听着内卫冷拒,心彻底凉了。
她懂了。
什么胎位不正,什么难产,全是姜贤妃设的局。
她要的不是活口,是要一尸两命——孩子一死,罪名就能扣在苏明婳头上,苏家就得塌。
她和她肚里的孩子,从来只是姜贤妃手里的一枚棋子。
腹痛一阵紧过一阵,像有手在里头撕扯。
她觉得力气一点点没了,指尖发凉,呼吸也轻了。
就在这时候,窗外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像是风碰了窗,又像树枝断了。
紧接着,一道身影翻窗进来,落地无声,只带进一缕夜风,夹着槐花香。
月光洒进来,照出那人的脸。
是苏明婳。
桃枝张嘴要喊,苏明婳眼神一扫,她立刻闭嘴,喉咙像被掐住。
苏明婳没理她,走到床前,低头看林氏一眼,语气平静:“我不是来救你。我是来救你肚里的孩子——他不该死在你母族的算计里。”
林氏睁眼,瞳孔颤了颤,想看清她。
苏明婳抬手,指尖覆上她肚子。
一股暖流渗进去,她闭眼,仿佛看见了胎儿的位置、胎气的浑浊——一团灰雾缠着母血,越绞越紧。
“蠢。”她冷声道,“你日日烧的‘安神香’,里头掺了南疆蛊引。它不杀人,却蚀胎魂。你现在若生,母子俱亡。”
林氏浑身一抖,不是疼,是怕。
那香,她每晚都点,以为是安心,原来……是毒。
苏明婳不废话,从针囊取出三根金针,细如毫毛,泛着青光。
她出手极快,一针扎脚小指外侧的至阴穴,一针刺三阴交,最后一针,稳稳落下神阙穴。
指一捻,内力渡入。
林氏顿觉三处发暖,那暖流渗进肚子,缓缓化开那团死结。
她又掏出个小瓷瓶,把碧色药液倒给桃枝:“兑温水,灌下去。”
桃枝手抖着照做。
药一入口,林氏腹中一热,和针上的力道汇在一起,那纠缠的气团竟慢慢松了。
胎动平了,疼也退了,孩子像在里头舒了口气。
苏明婳闭眼,全神控着那股力。
她“看”着浑浊的胎气被净化,胎儿在子宫里缓缓转正,头朝下,稳住了。
一炷香时间,像过了一辈子。
等最后一丝黑气散尽,胎儿呼吸平稳,她才收回金针,额上己出了一层薄汗。
屋里静了。只有林氏均匀的呼吸,和窗外槐花轻响。
她睁开眼,林氏睁着泪眼,望着她,嘴唇发抖。
苏明婳收好金针,淡淡道:“我能救你这一次,救不了第二次。姜贤妃让你诬我下药害你,如今胎保住了,她下一步,必说你‘拼死产子’,为定北将军府留后。你猜,那时她会怎么说?”
她俯身,盯着林氏眼睛:“你告诉我,这孩子生下来,跟谁姓?是跟你在边关打仗的夫君,还是跟那个想拿他命换权势的姨母?”
“若你还由她摆布,这孩子一落地,就是‘谋逆之子’。苏家倒了,定北将军府也逃不掉。你儿子,一辈子背这罪名,永无翻身之日。”
林氏猛地睁大眼,脸色煞白。
她想起来了——苏家和定北将军府,本是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!
她想起边关的夫君,想起肚里的孩子差点死在阴谋里,悔恨如潮水般涌来。
她挣扎下床,扑通跪下,重重磕头:“姐姐……苏姐姐,救我!我错了!我愿作证,揭发姜氏如何逼我诬你!”
苏明婳看着她哭到声嘶,才伸手扶起:“记住你今日的话。”
她转身,朝殿门方向打了个手势。
片刻后,外头一阵轻响,归于平静。
李尚仪带着两名女官进来,向她点头:“妥了。陆守义己接管防卫,贤妃的人,都‘请’去喝茶了。对外只说华贵人病危,需换人调养,合情合理。”
桃枝从妆匣暗格取出个小册子,双手递上:“姐姐,这是……姜贤妃三次密会主子时,主子记下的时辰和话。”
苏明婳接过,又取纸笔,让林氏亲笔写下姜贤妃如何教唆、威逼她作伪证,一字不漏,最后按上指印。
她将供状和册子装入黑漆木匣,火漆封好,交给李尚仪,低声嘱咐几句。
李尚仪领命而去。
当夜,子时刚过,养心殿陈内侍悄然现身景仁宫外,传信一句:“帝阅供状,掷于地,言‘姜氏女,竟欲以朕之子为棋!’”
次日清晨,圣旨下:
“华贵人林氏受惊动胎,即日起,起居饮食由尚仪局掌管,安心养胎。姜贤妃教导无方,禁足思过殿,非召不得出。”
消息传到承华殿,林氏正喝安胎药。
一听旨意,眼泪砸进碗里,哽咽着对苏明婳说:“姐姐,我信你了……我什么也不求,只愿我孩儿平安。”
三日后,风平浪静。
苏明婳立在景仁宫檐下,春阳照在肩上,暖融融的。
她取出那三根金针,正要擦拭,忽然一怔。
阳光下,那根刺过神阙穴的针,青纹微闪,一个残影掠过——是个“凰”字。
她心头一动,闭眼。
怀中的《青囊秘要》竟微微发烫,她急忙取出,书页无风自动,翻至一页。
空白纸上,墨迹缓缓浮现:
“心灯己燃,凰鸣在即。”
话音落,宫墙外,一声闷雷滚过天际。
那声势,不像雷,倒似凤翼划空,搅动风云。
她低头,指尖抚过金针,轻声道:“这一针,不为杀人,为——迎新生。”
转身入内,风过檐角,承华殿的血腥,己随雷声远去。
她只想静一静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VHI8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: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: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