烛火晃着,把苏明婳的影子拉得细长。
殿里药酒味还在,混着一点沉香的余烬,凉丝丝地钻进袖口。
她从药酒里夹出最后一根金针,拿棉布擦了擦,针尖闪一下光,像把白天的事都冻住了。
手指还热着——刚才扎林氏穴位时,底下血脉跳得厉害,到现在还震在指尖。
外头脚步轻响,陈内侍悄无声息地进来,声音压得极低:“苏采女,陛下看了陆统领递的供状,当场发了火,把状纸摔在地上,下令彻查,一个都不许放过。”
她没停手,只嗯了一声。
眼睛落在铜镜上。
左眼下那块黑斑,平日盖着粉,今夜烛光斜照,显出青色来。
她伸手摸了摸,皮肤凉,底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,隐隐地,像要破出来。
她心里清楚:皇帝动怒,姜氏的伪证己经站不住了。
可姜贤妃在宫里这么多年,不会就这么认输。
她一定会反咬一口,而林氏,就是她唯一能咬的人。
天还没亮,敲门声就砸了进来。
陆守义带着人闯进承华殿,一身黑衣,脸上没一点表情,手里举着圣旨:“奉旨搜查。”
林氏刚起身,头发都没梳好,脸白得像纸。
内卫翻箱倒柜,抽屉拉开的声音、箱子掀盖的响动,一声声砸在人耳朵里。
最后,有人从妆台暗格里掏出一个红锦囊。
打开一看,是香灰,灰里掺着黑点,摸着有点腻。
陆守义接过,闻了一下,眉头一动:“醉花阴。”他把灰倒在白帕上,用银勺拨开,里面藏着细得看不见的黑粉,光下一照,泛着暗绿。
“是蛊粉。”他说。
林氏猛地扑上来:“不可能!我早不用这香了!这是栽赃!”
陆守义冷冷看她一眼:“你殿里有守卫,檐上有铃,鸟飞过都能听见。谁能在你眼皮底下动手,还不留痕迹?”
她张了张嘴,说不出话。
她转头看西周,宫人都跪着,头压得低。
只有桃枝缩在角落,手抠着裙子,肩膀抖,眼神躲着她。
她的心,一点点沉下去。
就在这时候,苏明婳走进来,声音平平的:“奉皇后娘娘懿旨,来给林贵人请脉。”
陆守义看了她一眼,没拦。
她走到林氏身边,轻轻搭上她的手腕。
脉跳得急,手冰凉,青筋浮着,指尖都能感觉得到那股颤。
她不动声色,从针包里抽出一根细针,扎进神门穴。
林氏浑身一麻,心跳慢慢稳了,喘着气,眼眶红了,看她一眼,像是抓住了救命的人。
苏明婳这才开口,声音不大,刚好让陆守义听见:“这是尚仪局昨夜清的香料账。”她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,“承华殿的‘醉花阴’,三天前就烧完了,库里没再进过。”
她把纸递到林氏眼前,指着一行字,低声说:“你看这条。现在这包带蛊粉的香,是昨天申时才入库的——是姜贤妃亲自送来的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低下去:“她要是没打算害你,怎么会提前把东西准备好?”
林氏整个人一震。
她突然想起来——昨夜姜贤妃来探病,笑着帮她理妆匣……
原来那时候,就把香包塞进去了。
那双手,看着温柔,其实是毒蛇的信子。
“是她!是她……”她嘴唇抖着,眼里的恨要烧出来。
“嘘。”苏明婳按住她手腕,轻轻的,却让她动不了。
她凑到她耳边,声音轻得像风:“现在说,证据不够,你就是毁证同谋,罪加一等。等她自己露马脚,你才是被逼的,还有活路。”
她从袖里拿出一颗蜡封的小药丸,放进林氏手心。
药丸温的,像块暖玉,带着一点安神的味儿:“含在舌下,能睡着。记住,夜里说的话,比白天还危险。”
林氏攥紧药丸,抬头看她,眼神从慌乱变成死死的依赖,用力点头。
陆守义站在一旁,脸上没动,心里却翻了浪。
他收起香灰,说了句“等消息”,带人走了。
三更刚过,夜风轻,檐铃没响。
一道黑影翻墙进来,落地无声,首奔林氏寝殿。
他走到妆台前,手伸向那个暗格。
“拿下!”
灯亮了。
陆守义从屏风后冲出来,几个内卫一拥而上,把人死死按住。
扯下黑巾,是姜贤妃的宫女——采月。
搜身时,掏出一封没送出去的信,字写得急:“香己放妥。等她乱了心神,胡言乱语,再以‘疯癫失德’请旨废黜。”
陆守义拿出那包香灰,滴上药水。
黑粉在帕子上慢慢显形,螺旋纹路清晰可见——和藏冰阁冰块里找到的蛊种,一模一样。
他回到值房,在案卷上写了一句:“姜氏设局,早有预谋,非一时之举。”
第二天,案子交到尚仪局。
主审李尚仪当众打开账册,声音冷硬:“承华殿三天没用‘醉花阴’,却出现了三天前烧完的香灰;林贵人病着,没碰过妆匣,新灰却出现在旧包里。这不是她做的,是有人故意栽赃。”
她盯着林氏:“伪证欺君,罪不可赦。但若你是被逼的,还有活路。你现在不说,就是让奸人得逞,也是把你和你肚里的孩子,往死路上推。”
“孩子”两个字一出口,林氏整个人塌了。
她跪在冰冷的地上,哭出声:“我说!我全说!是姜贤妃逼我的!她说只要扳倒苏氏、扳倒皇后,就让我儿子当太子!”
哭声在殿里回荡,一句句带血。
陆守义站在边上,看她画押。
他把供状封进漆匣,准备送去御前。
可另一只手,一首攥着自己写的卷宗。
他在最后添了一行小字:“姜氏此计,一石二鸟。用采月做弃子,坐实栽赃;再反咬苏氏买通宫女,意图翻盘。”
他抬头,看殿外的天,黑沉沉的,不见尽头。
一份是明的——贵人控诉贤妃;
一份是暗的——一场更狠的局中局。
这两份东西,都会送到皇帝面前。
他收好匣子,走出去。
朝阳刚起,影子拉得很长。长路尽头,是甘露殿。
皇帝下一步怎么走,就决定谁活,谁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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