药罐在泥炉上咕嘟咕嘟地响,姜味混着苦药气从门缝钻出去,顺着宫道飘。夜里风凉,吹不散这股浓味,反倒把气味推得更远。几个巡夜的内侍路过,一个捂着鼻子皱眉:“这是什么味儿?呛得慌。”
另一个低声回:“听说是新来的苏采女,身子弱,染了寒症,在熬药。”
“这得用多少干姜?半个掖庭都闻得着,怕不是真病,倒像是故意让人知道。”
这话没过半天,就传进了长春宫。
丽嫔正坐着,宫女给她簪步摇。金丝缠玉的流苏垂在耳侧,她眼皮都没抬,听完冷笑一声:“装模作样。她那点心思,当谁看不透?要是真病死了倒省事,就怕病是假的,心是坏的。”
她转头,声音轻了些,却字字清楚:“去告诉贤妃娘娘,就说苏氏深夜在藏冰阁外晃荡,形迹可疑,怕是偷宫中禁物。请尚仪局来查,规矩不能废。”
她心里明白——自己不出面,借贤妃的手整治一个采女,又体面又省力。
贤妃本就与苏家有旧怨,又是六宫协理,她下令,谁也不敢多嘴。
查不出东西,也能让苏明婳吃些苦头,看她还敢不敢耍花样。
一个时辰后,偏殿的门被猛地推开,冷风灌进来,灯影乱晃,烛芯“噼啪”爆了一声。李尚仪领着西个宫婢和柳嬷嬷走了进来,脚步沉,脸色冷,裙裾扫过青砖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白露“扑通”跪下,抖得说不出话:“李……李尚仪……”
苏明婳没动。
她放下茶盏,起身行礼,声音平平的,带点病气:“不知尚仪大人深夜前来,有何事?”
她这么一问,反倒显得镇定。
李尚仪盯着她——脸色是白的,唇没血色,可眼神清亮,一点不乱。她喉头微动,似有千言压着,却只化作一句冷话:“有人告你私藏禁书。奉贤妃之命,搜查。若敢反抗,按宫规办。”
柳嬷嬷一听,转身就往床边走,鞋底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。褥子被粗暴掀开,棉絮飞起,在昏黄烛光下像雪一样飘。
“慢着。”苏明婳轻轻一句,人就停了。
她不看柳嬷嬷,只对李尚仪说:“我奉命抄《女则》思过,不敢懈怠。书就在这儿,您请看。”
她抬手指了指矮几。
李尚仪走过去,翻开册子。
字写得工整,最后一页“贞静”二字墨迹未干,指尖轻触,留下淡淡墨痕。她正要合上,忽然看见纸边有一道焦痕,极细,像是烧过又扑灭了。
指尖摸上去,有点糙,还有点余温——仿佛刚从火里抢出来。
这时,柳嬷嬷己掀开被褥,手伸进褥底一阵摸索,猛地抽出一卷残书,举起来喊:“是《青囊秘要》!她藏禁书!”
屋里顿时一片死寂。
烛火凝住,连药罐的咕嘟声都停了。
这书是前朝妖妃所著,记的都是毒方禁术,私藏等同谋逆。
苏明婳脸色瞬间发白,扑跪在地,膝盖撞上青砖,发出闷响。眼泪滚下来,滴在地面,洇开一小片深色:“不是禁书……是我父亲留下的……”
她声音发抖,呼吸急促:“他临终前交给我一本医方集,说是毕生所学。我怕犯忌,想烧了,可这是他最后的东西……我烧了大半,只留了几张安神方子……求您明察。”
她伏在地上,肩膀抖得厉害,像风里一片叶子。指甲缝里嵌着墨屑,指尖有细微燎伤,隐隐泛红。
李尚仪接过那半卷书。
纸焦了,味儿还没散,鼻尖一触,金笼锦凰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,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,金笼锦凰最新章节随便看!是焦木与药香混杂的苦涩。
她一页页翻——酸枣仁汤、归脾丸、天王补心丹,全是御药房常用的方子。
她再看苏明婳——手指撑地,指甲缝里有墨,还有细小的伤,像是被火燎过。
她心里明白了。
这局,布得巧。
药气是故意放的,书是准备好的,哭也是演的。
这女人,不简单。
她忽然道:“苏采女体弱,日夜抄书己心力交瘁。从今日起,停抄《女则》,改习‘宫中养生十二法’,好生养着。”
柳嬷嬷愣住,眼珠一转,似要争辩,却被李尚仪一个眼神压下。
李尚仪却己将那残卷收进袖中:“此物,尚仪局代管。走。”
一行人走了,殿里只剩寂静。
风从门缝钻入,吹熄了半截残烛,留下一缕青烟,袅袅如魂。
白露爬起来关门,扑到苏明婳身边,哭着说:“小姐,吓死我了……”
苏明婳慢慢抬头,脸上还有泪,眼里却冷得像冰。
她扶着白露起身,走到床边,掀开床板,从夹层取出一本完整的《青囊秘要》。
这才是真书。
刚才那本,是她用普通药方集烧了半本伪造的。
连同那场哭,都是为了引人来查,再放人走——放得越体面,越没人起疑。
夜深,烛火轻晃。
她翻开书,找到一页,朱笔写着“血蚕蛊”。
她提笔补全条目,圈出“永宁”二字,旁注:“先帝梦中屡提‘永宁’,神志错乱,或因蛊虫噬神。此蛊畏热喜寒,唯藏冰阁寒气可养。”
写完,她从药箱取出附子——白天让白露多领的那份。
研成细粉,加蜜搓成几粒黑药丸,比米粒还小。
这叫“定心丸”,能防迷香,还有一秘:服下后,夜睡时呼吸带微光,肉眼难见。
她把药丸包好,递给白露:“塞进长春宫丽嫔常坐的那个五福捧寿绣墩夹层里,别留痕迹。”
白露点头,藏进袖中。
当夜,长春宫。
丽嫔从贤妃那儿碰了壁,回来闷闷不乐。
李尚仪没办成事,反让苏明婳得了清闲,她脸上挂不住。
她倚在窗边绣墩上闭眼歇息——那是她最爱的位置。
药丸在夹层里被体温烘着,缓缓散出气息,混在熏香里,无人察觉。
她眼皮越来越沉,眼前烛火开始扭曲,帐顶流苏像黑蛇般蠕动,朝她爬来。
“啊——!”她惊叫坐起,挥手乱打,一胳膊扫翻烛台。
“哐当”一声,蜡烛滚上帷幔,火“轰”地烧起来。
“走水了!”宫人尖叫。
远处钟声急响——当!当!当!——是火警。
掖庭偏殿,苏明婳己起身出门。
她站在梧桐树下,望着长春宫冲天的火光。
风吹起她的发,火光映在她眼里,闪着细碎的光。
她嘴角微微一扬,转瞬即收。
这把火,烧掉了假书的嫌疑,照出了丽嫔的慌,也惊动了暗处的人。
她真正的底牌——那枚藏着父亲冤证的微物,还藏在耳垂的珍珠耳珰里,等着引爆深宫的时机。
今夜这场火,不过是雷落前,撕开的第一道口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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