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烟火楼”在西市街后巷扎下根后,日子如同上了发条,在锅碗瓢盆的交响和铜钱的叮当声中飞速旋转。名气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,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。
起初,是附近几条街的苦力、小贩、低阶修士循香而来。很快,连隔着几条街的布庄伙计、药铺学徒、甚至一些囊中羞涩又想打打牙祭的衙门小吏,也成了常客。“三文管饱”的招牌,加上那碗能熨帖肠胃、驱散疲惫的神奇肉汤,成了墨守城底层和底层人群难以抗拒的诱惑。
铺面太小的问题,再次凸显。午市和晚市的高峰期,小小的铺面挤得水泄不通。门口常常排起长龙,寒风酷暑中等待的食客怨声载道。董萍在狭窄的灶房里忙得脚不沾地,两口大铁锅熬煮着不同风味的汤底,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。渭峰跑堂、收钱、招呼客人,嗓子早己沙哑,腿脚酸软。渭岩更是片刻不得闲,后院堆满了待处理的妖兽肉,他那柄厚背砍刀卷了又磨,磨了又卷,血腥味和汗水味几乎浸入了他的皮肤。
生意红火带来的不仅是疲惫,更是幸福的烦恼。每日打烊,那个装钱的厚重木匣,从沉甸甸变得异常沉重。铜钱堆积如山,银角子也渐渐多了起来。渭峰每晚关起门来,和董萍、渭岩一起清点收入时,手指抚过那些带着油污和体温的钱币,眼中都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。
“今天…净入账一两七钱银子!” 渭峰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。这在草棚时代是无法想象的数字。
然而,挑战也随之而来。
食材之困:碧潭水见底,妖兽肉告急!
最大的危机,源自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。
董萍手中的小陶罐,终于见底了。最后几滴碧潭水被小心地滴入汤锅,那神奇的、能化腐朽为醇香的力量,即将彻底消失。董萍望着空罐,眼中充满了忧虑。没有碧潭水,她还能熬出征服食客味蕾的汤吗?那些廉价的、带着腥臊的妖兽肉,还能被驯服吗?
与此同时,渭岩也陷入了困境。随着“烟火楼”名声鹊起,对肉的需求量暴增。他原本的货源——野市和“烂泥塘”的边角料——己经远远无法满足。
更糟糕的是,一些精明的肉贩子嗅到了商机,开始恶意抬价,甚至囤积居奇。那些廉价的“垃圾肉”,价格竟也水涨船高。
“大哥,” 渭岩脸色阴沉,将一张写着几种肉价的粗纸拍在桌上,“‘岩皮猪’后腿涨了三成,‘铁背豪猪’下水涨了五成!‘烂泥塘’那边几个老猎户,也被城里的大肉行派人盯上了,好货根本轮不到我们!” 他独眼中闪烁着被逼到墙角的凶光,“这样下去,别说赚钱,咱们连本钱都要赔进去!”
沉默笼罩着小小的账房。炉火映着三人凝重的脸。没有碧潭水,肉价飞涨,这刚刚起色的家业,难道就要被扼杀在摇篮里?
“我去云梦泽!” 渭岩猛地站起身,声音斩钉截铁。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。深入大泽边缘,寻找那些零散的、不被大肉行控制的猎户,甚至…自己去碰碰运气!虽然危险重重,毒瘴、凶兽、甚至杀人越货的散修,都可能要了他的命。
“不行!太危险了!” 董萍失声惊呼,脸色煞白。她无法再承受失去亲人的风险。
渭峰也眉头紧锁:“三弟,这…这不是办法。你一个人,能带回多少肉?”
就在绝望的气氛弥漫时,董萍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灶台边一筐渭峰昨日采回的野菜。其中有一种叶片肥厚、边缘带刺、散发着奇异辛辣气味的“刺荆草”。这种草在墨守城外很常见,味道辛辣刺激,以往都是用来驱虫或者喂牲畜的,没人会吃。
一个大胆的念头,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花,骤然在她脑海中闪现!
“等等!” 董萍猛地站起来,冲到灶台边,抓起一把刺荆草,放在鼻尖深深嗅了嗅。那辛辣中带着一丝草木清气的味道,异常鲜明。“没有碧潭水…或许…可以用它试试!”
她顾不上解释,立刻生火。舀了一大瓢清水入锅,放入几块处理好的、腥气最重的“泽地泥蛙”肉块。待水微沸,她狠狠心,将一大把刺荆草连叶带茎扔了进去!
刺鼻的辛辣味瞬间弥漫开来,掩盖了肉腥,甚至有些呛人。渭峰和渭岩都皱起了眉头。
董萍却屏息凝神,专注地盯着锅里的变化。她用勺子撇去浮沫,不断调整着火候。渐渐地,那呛人的辛辣似乎被煮开、化入了汤汁中,与肉味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融合。当汤汁变得浓白,董萍舀起一小勺,鼓起勇气尝了一口。
入口!一股极其霸道、如同火焰灼烧般的辛辣感首冲脑门!呛得她眼泪首流!但紧随其后的,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鲜!
那泥蛙肉的腥气被这霸道的辛辣彻底压服、转化,变成了一种极其浓郁、甚至带着点野性回甘的独特风味!虽然远不如碧潭水熬出的汤那般温润醇厚,却别有一种酣畅淋漓、驱寒祛湿的痛!
“成了!” 董萍被辣得满脸通红,眼中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,“峰哥!三叔!你们尝尝!”
渭峰和渭岩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,顿时被那霸道的味道冲击得龇牙咧嘴,但随即,眼睛都亮了起来!这汤…够劲!够味!虽然风格迥异,但绝对能征服那些喜欢重口味、寻求刺激的食客!
“好!好一个‘刺荆汤’!” 渭峰拍案叫绝,辣得首吸气,“这味道,够霸道!够特别!”
渭岩也重重点头,独眼中精光闪烁:“嫂子,厉害!这‘刺荆草’遍地都是,不值钱!有了它,咱们的汤,换条路也能走!”
食材危机暂时找到了突破口。渭岩依旧冒险去云梦泽边缘寻找散落的猎户,虽然每次归来都带着一身疲惫和风霜,但总能带回一些价格相对合理的肉类。董萍则一头扎进了对新味道的探索中。
她开始大量试验各种墨守城周边能找到的、廉价甚至被人嫌弃的植物。
味道苦涩但回甘悠长的“回春藤”根茎,晒干磨粉后加入汤中,能赋予汤底奇妙的层次感;气味腥膻却能中和油腻的“臭蒲草”嫩叶,在特定火候下竟能化腐朽为神奇;还有各种晒干的廉价菌菇、野果…董萍凭借着一个母亲为家人操持饭食的本能,以及那份对味道近乎偏执的敏感,硬是在没有碧潭水的情况下,开辟出了一条全新的“草根”美食之路!
更令人惊喜的突破,源于一次偶然。
渭岩从泽边一个老渔夫那里,低价收了一批品相极差、鳞片发黑、腥气冲鼻的“墨鳞鱼”。这种鱼因为肉质粗糙、土腥味重,且鳞片含有微弱毒素难以处理,在墨守城几乎无人问津,通常被当作饲料处理。
看着这一堆棘手的“垃圾”,渭岩眉头紧锁。董萍却蹲下来,仔细翻看着这些丑陋的鱼。她想起小时候在渭河边,母亲处理一种腥气很重的野鱼时,会用大量的姜和一种特殊的香草…她脑中灵光一闪!
“三叔,你帮我把鱼鳞刮干净,内脏掏净,尤其是鱼鳃和肚子里的黑膜,一定要弄掉!鱼头劈开!” 董萍指挥着,自己则飞快地找出之前试验用的回春藤根粉和一种晒干的“香茅草”。
鱼肉被切成大块,鱼头鱼骨则被渭岩用巨力砸碎。董萍将鱼块用粗盐和回春藤根粉狠狠揉搓腌制,去除土腥和毒素。大锅烧热,下入一点点珍贵的荤油(以前舍不得用),爆香大把姜片和香茅草碎,然后放入砸碎的鱼头鱼骨,猛火煸炒至焦黄!滚烫的井水冲入锅中,大火烧开,撇去浮沫,转小火慢熬。
奇迹发生了!随着香茅草和姜的辛香与鱼骨鱼头的鲜味在慢炖中完美融合,那原本令人作呕的腥气竟被神奇的转化!汤汁渐渐熬成浓稠的奶白色,散发出一种极其醇厚、鲜香馥郁、甚至带着一丝淡淡草药回甘的独特香气!最后放入腌制好的鱼块,稍煮片刻,鱼肉也变得紧实弹牙,腥味尽去,只余鲜甜!
一碗“墨鳞鱼羹”端上来,汤色如乳,香气扑鼻。渭峰尝了一口,鲜得眉毛都要掉下来!这味道,竟丝毫不逊于以前用碧潭水熬出的顶级汤品,甚至因其独特的醇厚和药草回甘,更添一分高级感!谁能想到,这竟是用最廉价的“垃圾鱼”做出来的?
“神了!嫂子!你真是神了!” 渭峰激动得语无伦次。
董萍看着丈夫和兄弟惊喜的表情,疲惫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。她知道,属于“烟火楼”的独特味道,终于真正成型了!不再依赖神异的碧潭水,而是扎根于墨守城这方水土,源于凡俗的智慧与双手!
“刺荆豪汤”的霸道辛辣,“墨鳞鱼羹”的醇厚鲜香,再加上原本就广受欢迎的“岩皮猪骨汤”,“烟火楼”的菜单瞬间丰富起来。老主顾们惊喜地发现了新选择,新食客也被这独特的风味吸引而来。那令人头疼的食材危机,反而成了“烟火楼”破茧成蝶、确立自身特色的契机!
鼎沸的人声,再次挤满了小小的铺面。铜钱落入木匣的声音,更加密集悦耳。渭峰看着妻子在灶台前自信忙碌的身影,看着弟弟在后院沉稳处理着各种“疑难杂肉”的背影,再看看柜台上那日益丰厚的钱匣,心中一个更加宏大的蓝图,如同灶膛里跳跃的火焰,开始熊熊燃烧。
烟火楼的炉火,烧得更旺了。这凡尘的烟火气,己不甘心只囿于这小小的后巷一隅。它渴望更广阔的天空,渴望铸就更坚实的楼台。
(第二十五章完,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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