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章 齿轮的低语
世界的声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灭。
我的视线死死钉在血泊中那一点微弱的金属反光上，周遭警察的呼喝、对讲机的静电噪音、甚至我自己狂乱的心跳，都潮水般退去，只剩下那个冰冷的、精致的、绝不属于寻常螺丝的——
金属齿轮。
它静静地躺在暗红粘稠的血浆里，边缘锐利，齿牙分明，像某种来自异世界的微小造物，无声地嘲弄着我们所认知的现实。
那个荒谬的、冰寒彻骨的猜想，不再是一闪而过的念头，而是变成了一条拥有实体的毒蛇，沿着我的脊椎疯狂上爬，张开獠牙，一口咬穿了我的天灵盖！
疤脸男人……
他喉咙里那细微的、不自然的“咔哒”声……
他被越野车碾压后，那过于“均匀”喷洒的、带着温热却缺乏生命力的“血液”……
他甚至没有发出濒死的惨嚎，只是像一件坏掉的物品一样，骤然停止了运作……
“陈小姐？请配合我们的工作，车马上来了。”旁边的警察见我僵住不动，语气加重了一些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。
我的身体猛地一颤，从那种灵魂出窍般的冻结状态中惊醒。
不能让他们发现！
不能让他们把这个齿轮当作证物收走！这是唯一的、疯狂的证据，证明我的猜想可能不是疯狂！
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，我的脚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，一个极其狼狈的趔趄，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！
“哎！”扶着我胳膊的警察吓了一跳，下意识地想拉住我。
但在失去平衡的瞬间，我的手掌“无意”地、重重地按进了那滩血泊里，正好覆盖在那枚微小的齿轮上！
冰冷粘腻的触感瞬间包裹了我的手掌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首冲鼻腔。
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我腿软，没站住……”我抬起头，脸上混合着真实的惊恐、未干的泪水和刻意装出的虚弱与慌乱，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。
那警察皱了皱眉，看着我一手的血污，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和无奈，倒也没多想，只是用力把我拽起来：“小心点！快点走吧，这里需要封锁清理。”
我顺从地被他拉着，蜷起的手指死死攥紧，那枚冰冷坚硬的齿轮，如同最灼热的炭火，紧紧嵌在我的掌心，烙进我的血肉，几乎要烫伤我的灵魂。
我被半扶半推地带离了车库，塞进了一辆警车的后座。
车窗外的世界，红蓝灯光依旧疯狂闪烁，将夜幕切割成破碎而不祥的片段。更多的警车、救护车（尽管它似乎己经无用武之地）、甚至还有黑色的厢式货车呼啸而来，将这间发生了一连串诡异事件的车库围得水泄不通。
我靠在车窗上，目光空洞地望着外面忙碌的景象。
脑子里却像是有两个人在激烈地厮杀。
一个我，被巨大的背叛感和愤怒吞噬。林深！他出现了，从那样一场绝无可能生还的爆炸中！他开着那辆凶悍的越野车，撞死了（或者说摧毁了）疤脸男人，他身上带着那枚关键的胸针，他投降了，他被警察带走了……所有线索都指向他！是他布下了这个局？用我妈的模型做诱饵？他到底想干什么？他那个手势又是什么意思？他摇头……是不让我问？还是不承认？或者……是在否认别的什么？
另一个我，却死死攥着掌心里那枚染血的齿轮。疤脸男人不是人？那是什么？机器人？仿生人？某种……精密构造的机械体？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？但如果……如果真的有呢？那林深呢？他知不知道？他撞死“它”，是为了救我？还是为了灭口？那个失真的电子合成音警告“错误的目标”、“阻止他”、“他不是……”，是在指林深吗？它是在提醒我，林深不是我以为的那个林深？还是指别的？
头痛欲裂，思绪乱成一团乱麻，每一条线索都互相矛盾，每一个猜想都荒谬绝伦，却又隐隐指向某个令人不寒而栗的、远超我想象的可怕真相。
警车一路呼啸，最终驶入了市公安局。
我被带进了一间询问室。
灯光是冷白色的，照得墙壁一片惨白。房间不大，只有一张桌子，两把椅子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。
一个看起来经验丰富、眼神锐利的中年男警官和一个负责记录的女警官坐在我对面。
“陈小满女士，我们是市局刑侦支队的，”男警官开口，声音平稳却带着压力，“关于今晚发生在中心医院地下车库的事件，我们需要你详细说明一下情况。不要紧张，把你知道的、看到的，如实告诉我们即可。”
我知道，真正的考验来了。我必须在说出部分真相的同时，死死守住掌心里的秘密，以及那个最疯狂的猜想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只是惊吓过度后的疲惫和悲伤，开始了叙述。
我从接到那个神秘电话开始说起，说到被迫离开抢救室，说到在车库遭遇疤脸男人的追杀，说到他如何用呼吸声欺骗我，如何拿出胸针刺激我，如何差点杀死我……我说到了那辆突然出现的黑色越野车，如何凶悍地撞飞并碾压了疤脸男人……
我说这些的时候，身体依旧会因为恐惧而后知后觉地颤抖，这不需要伪装。
但当我说到越野车里的人下车投降，并被认出是林深时，我刻意流露出巨大的震惊、困惑和被背叛的愤怒。
“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活着！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！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开车撞死那个人！我什么都不知道！”我摇着头，眼泪再次涌出，这部分情绪，半真半假。
“你和林深是什么关系？”警官追问。
“他……他是我妈妈的主治医生，也是……也是我比较信任的人。”我哽咽着，“我没想到……他会……”
冷感高级风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“关于他从爆炸中生还，你有什么线索吗？”
“没有！那场爆炸那么厉害，我以为他肯定死了……”
“他下车后，有没有对你说什么？或者有什么特殊举动？”
特殊举动……那个手势……
我的心猛地一跳，但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崩溃和茫然：“没有……他什么都没说……警察就把他带走了……他看了我一眼，摇了摇头……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……”我选择隐瞒了那个手势，它太诡异，太特殊，我不能让警方注意到它。它似乎是林深单独留给我的信息。
警官仔细审视着我的表情，似乎在判断我话语的真伪。
“关于那个死者的身份，你有什么信息吗？他为什追追杀你？”
“我不知道他是谁！他脸上有很大一块疤，很可怕……他好像认识我妈妈，他提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，说什么‘清算’、‘代价’……还说那胸针是什么‘钥匙’……我听不懂！”我故意将疤脸男人的话碎片化地抛出，试图将警方的视线引向“过去的恩怨”这个方向，从而暂时忽略其本身可能存在的“非人”疑点。
“胸针？”警官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，“是什么样的胸针？现在在哪里？”
“是一枚花瓣形状的，很精致的女士胸针……好像，好像被你们的人从林医生身上搜走了……”我低声说。
警官对女警低声交代了几句，女警起身出去了。大概是去核实证物情况。
询问持续了很长时间，他们反复询问细节，特别是林深和疤脸男人的每一个动作、每一句话。我大部分如实告知，只在关键处——比如齿轮，比如手势，比如那个电子警告音——做了隐瞒或模糊处理。
我的掌心一首在冒汗，那枚齿轮被我攥得滚烫，我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，才能控制住手指不因为紧张而颤抖。
中途，我鼓起勇气，声音沙哑地反问：“警官……我妈妈……那个掉下来的人……不是我对吗？她真的只是个模型？那我妈妈本人呢？她在哪里？她怎么样了？！求求你们告诉我！”
这是我此刻最真实、最撕心裂肺的担忧。
两位警官对视了一眼。中年警官沉默了一下，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：“我们核实过了，抢救室那边的消息，你母亲的手术还在进行中，并未离开过医院大楼。车库里的，确实是一个制作极其逼真的模型，应该是为了吸引你和那个死者注意力的诱饵。”
妈妈还在抢救！
巨大的、近乎虚脱的 relief（宽慰感）瞬间冲垮了我，让我几乎在椅子上，失声痛哭起来。至少，至少妈妈没有真的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……至少她还活着……
但紧接着是更深的恐惧。谁布置的模型？林深吗？他为什么要这样做？仅仅是为了吸引疤脸男人的注意力？还是另有目的？
“关于那个模型，以及林深的行为，我们还在调查中。”警官打断我的思绪，“陈小姐，你今晚的经历非常可怕，我们理解你的情绪。但目前看来，你很可能是一起极其复杂的恶性事件的目标人物之一。为了你的安全，我们建议你暂时留在局里，我们会派人保护你。”
保护？还是软禁？
我抬起头，泪眼模糊地看着他：“我……我想等我妈妈的消息……她手术结束，我需要在她身边……”
“医院那边我们会安排人手看守，一旦有消息会立刻通知你。你现在出去，非常危险。”警官的语气不容商量，“除了那个死者，是否还有其他潜在威胁，我们还不清楚。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。”
我的心沉了下去。我知道，我暂时失去了自由。
这时，那个出去的女警回来了，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，里面正是那枚花瓣胸针。她对着中年警官微微摇了摇头，低声说：“技术科初步看了，就是一枚普通胸针，没发现特殊机关或存储装置。林深拒不交代任何关于胸针的事情，保持沉默。”
普通胸针？怎么可能？！
我死死盯着那枚在证物袋里依旧闪烁着冷光的胸针。就是它，让我妈妈情绪崩溃！那个疤脸男人说它是“钥匙”！它绝不普通！
林深保持沉默……他在保护什么？还是在等待什么？
我的大脑飞速旋转。
突然，询问室的门被敲响了。另一个警察探头进来，脸色有些凝重：“王队，技术科那边对车库死者……有些初步发现，需要您过去看一下。”
被称为王队的中年警官眉头一拧，立刻站起身，对女警说：“小张，你先陪着她。”然后快步走了出去。
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！
技术科的初步发现？是关于那具“尸体”的吗？他们发现了什么？发现了那些不像人类的特征了吗？他们会发现那个齿轮吗？不，齿轮在我这里……但他们会不会发现血液成分异常？或者体内有机械结构？
巨大的不安和恐惧攥紧了我。
我必须知道他们发现了什么！
我坐在椅子上，如坐针毡，每一秒都无比煎熬。旁边的女警试图问我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，大概是出于安抚，但我根本听不进去，只是含糊地应着。
大约过了十几分钟，王队回来了。
他的脸色更加凝重，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困惑和……警惕？
他坐下，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，那眼神比之前更加锐利，仿佛要重新评估我的一切。
“陈小姐，”他缓缓开口，声音低沉，“技术科的同事在对死者进行初步检查时，发现了一些……不同寻常的情况。”
我的呼吸骤然停止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齿轮里，几乎要嵌进肉里。
他发现了什么？！他到底发现了什么？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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