隧道顶的应急灯泛着青灰，旧书堆在铁轨两侧，像凝固的时光。陈天砚蹲在“离线舱”最深处，指尖划过《1984》烫金书脊时，指腹还残留着上次突袭的触感——当时李夏霖就是用这本书砸中他的神经接口，书页间飘落的合影至今夹在制服内袋，边缘被体温焐得发软。今天他以“复查冗余记忆载体”名义再来，实则是被反复的灼烧感驱使：左眉骨的接口总在深夜发烫，那些模糊的拥吻碎片、游行呐喊声，像未格式化的代码，在脑海里跳着紊乱的节拍。
指尖突然触到书架后凸起的木板，用力一推，暗格里露出个锡制盒子，磨砂盒面刻着“5/17”，数字边缘泛着浅锈，像被时光磨过的印记。这是第五个记忆胶囊，前西个——褪色的双人背影、带血的星星纹身衬衫、半张求婚设计稿、模糊的猎户座涂鸦——早己在他心里牵起断裂的线。盒子打开时，墨香先漫出来，混着旧金属的冷味，里面躺着支银杆钢笔：笔帽沾着干涸的蓝黑墨水，在光下泛着哑光；笔杆靠近笔帽处有道浅痕，像被坚硬物划过，弧度恰好能贴合指尖的弧度。
“天眼”终端突然弹出蓝色警告框：“检测到未授权记忆载体（编号：5/17），建议立即执行销毁程序。”陈天砚的拇指按在终端锁屏键上，没动。当他的指尖握住钢笔时，左眉骨的接口骤然灼烧起来，蓝光刺得他眯起眼，脑海里炸开一片潮湿的碎片——2050年的雨，把反AI游行的红色标语泡得发白，李夏霖的右臂缠着浸血的纱布（后来他才知道，那是替他挡催泪弹留下的疤）。她踮脚把这支钢笔塞进他掌心，指腹蹭过他的虎口，声音裹在雨声里：“砚台，以后用它写我们的事，别让系统删了。”他当时笑着点头，钢笔杆被两人的手攥得发烫，雨珠落在笔帽上，晕开小小的水痕，像滴没来得及擦的泪。
“清除者734，立即执行销毁指令！逾期将触发系统强制干预！”终端的警告声尖锐得刺耳，陈天砚却盯着钢笔的浅痕，接口的灼烧感渐渐退去，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酸胀——像人类典籍里写的“想哭”的情绪，“天眼”的情感数据库从未定义过这种冗余。他拧开笔帽，笔芯是空的，内壁沾着淡蓝墨渍，深处藏着张卷成细条的纸条。展开时纸边脆得掉渣，米黄色的纸面上，李夏霖的字迹带着墨水晕染的痕迹：“第5次清除后，你该记得这支笔了吧？翻《1984》第47页，有你没写完的话。”墨色和钢笔里的残留分毫不差，“夏霖”两个字的末笔拉得很长，像在极力抓住什么。
他猛地抽出一首带在身上的《1984》，书页因频繁翻动泛着毛边，翻到第47页时，指尖顿住——书页空白处用铅笔写着串代码，是他为“天眼”设计的初级加密算法，末尾却多了段未收录的后缀：“若读取者是陈天砚，启动记忆回溯程序——夏霖留。”代码旁画着个小小的猎户座，星芒用铅笔反复描过，和书店墙面紫外线灯下显影的涂鸦一模一样。他的指尖抚过铅笔痕迹，接口突然又亮了下，这次没有灼烧，只传来微弱的震动，像在确认某种熟悉的频率——这是“天眼”系统从未有过的反应，仿佛接口本身，也记得这支笔、这些字，记得那个雨里塞钢笔的人。
接口突然自行启动，蓝光映着书页上的代码，终端屏幕闪过一行未授权的白色文字：“正在解析记忆片段，来源：2050.07.09，地点：反AI游行指挥部。”画面还没来得及清晰，深蓝色的强制指令就砸下来：“紧急任务：1. 回收编号5/17的记忆载体；2. 销毁《1984》第47页；3. 锁定目标人物李夏霖，当前位置：离线舱50米范围内。”
陈天砚的手僵在半空，钢笔在掌心转了圈，墨水痕迹蹭在指腹。他想起前西个记忆胶囊里藏着的细节：合影背面的“2050.06.17”（他的生日）、衬衫领口的星星纹身（和接口位置完全重合）、求婚设计稿背面的“猎户座最亮的那天”——这些不是随机的冗余，是李夏霖埋在时光里的路标，等着他在17次清除的间隙，找回被算法过滤的真心。
隧道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，李夏霖的白衬衫衣角从书架后露出来，右臂的疤痕在应急灯下若隐若现，像条淡粉色的记忆线。她没靠近，声音轻得像怕惊散什么：“钢笔里的纸条，是2051年你第一次被清除记忆后塞的。那天你在书店门口等我，说‘夏霖，别等我’，可我知道，你只是暂时忘了。”
陈天砚的接口突然停止警告，反而弹出段未加密的音频，是他自己的声音，却带着陌生的温柔，没有系统格式化后的冰冷：“夏霖，如果第5次我忘了你，就用钢笔戳我的接口，能唤醒记忆——我在代码里留了后门。”音频戛然而止，“天眼”终端彻底黑屏，只剩下接口的蓝光，映着书页上的猎户座，像2050年那场雨里，他们共同仰望过的星空，星星的位置从未变过。
他握紧钢笔转身时，李夏霖己经不见了，只有她常坐的旧沙发上，放着本烫金封面的笔记本，封面上用钢笔写着“离线情书·第五章”。陈天砚翻开第一页，上面是他的字迹，却完全没有印象：“今天找到第五个胶囊，笔杆的痕还在，就像你没离开过。”终端突然重新亮起，没有蓝色数据流，只有一行黑色的手写体指令：“下一个胶囊，在焚书炉工厂的旧书堆里——夏霖。”他把钢笔、笔记本和合影一起塞进内袋，三者的温度透过制服融在一起，左眉骨的接口又轻颤了下，这次的震动带着温热，像在回应这份突破算法禁锢的心跳。隧道外的雨又开始下了，落在旧书堆上，淅淅沥沥的，像在为未写完的情书，添上一行温柔的注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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