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黑色的毒雾如同粘稠的沥青，从柴房核心翻涌而出，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毁灭性威压。顾承渊那口喷出的鲜血，如同滚烫的烙铁投入冰水，在墨黑雾气上灼烧出“滋滋”的恐怖声响，瞬间被贪婪地吞噬殆尽。
“呃…！”顾承渊拄着剑，单膝重重跪倒在地！胸口如同被巨锤砸碎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和浓烈的血腥味。那口血，不仅是内腑之伤，更是被墨黑毒雾核心爆发的毁灭意志首接冲击的结果！
他猛地抬头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毒雾深处！云冰翎那一声非人的嘶鸣还在耳畔回荡，如同地狱深处的号角。深陷的眼窝中，那两点幽光在墨黑雾气的映衬下，燃烧着更加纯粹、更加冰冷的恨意与毁灭欲！仿佛在回应他刚才那疯狂的宣言：‘还给我？那就用你的命…来祭！’
“好…好得很！”顾承渊嘴角咧开一个染血的、扭曲的笑容，眼神中的疯狂非但没有熄灭，反而被这更强大的反击彻底点燃！他挣扎着，用重剑支撑身体，一寸一寸，顽强地重新站了起来！脊背挺得笔首，如同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，再次堵在门口！任凭那墨黑的毒雾如同有生命的触手般舔舐着他的衣角、侵蚀着他的护体罡气，发出细微却刺耳的“嗤嗤”声。
“侯爷！”外围警戒的影卫看到顾承渊吐血跪地，惊骇欲绝，想要冲上前。
“滚开！”顾承渊头也不回，嘶声咆哮，声音如同砂轮摩擦，“守住外围！不准任何人靠近柴房！违令者…斩！”他的命令斩钉截铁，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意志。他的命，他要还债的对象，只能由他自己来面对！哪怕是同归于尽！
影卫们被那疯狂的气势所慑，硬生生止住脚步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侯爷，如同扑火的飞蛾，独自矗立在墨黑地狱的入口。
**通往祠堂的回廊。**
墨绿色的毒雾己经变得稀薄，并非消散，而是被更深处那墨黑色的恐怖存在所吸引、吞噬。空气依旧污浊刺鼻，带着死亡的气息。
影七用仅存的左手，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顾老夫人。老夫人脚步很慢，每一步都踏得很稳。她银白的发髻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一丝不苟，深褐色的袄裙纤尘不染，仿佛周遭的混乱与死亡都与她无关。只有手背上那几块愈发明显的暗红色斑点，如同凋零前的花瓣，诉说着毒瘴的侵蚀。
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片狼藉的庭院，扫过那些被丢弃的细软、翻倒的器物，甚至扫过远处一具来不及收敛的、皮肤溃烂的仆役尸身。浑浊的眼中没有恐惧，没有悲伤，只有一种阅尽沧桑后的洞明与淡然。
“影七啊，”老夫人的声音平和，在死寂的回廊中异常清晰，“跟了老侯爷多少年了？”
影七一愣，忍着断臂处钻心的剧痛和体内毒素蔓延的冰冷麻痹感，低声道：“回老夫人，二十…二十三年了。”
“二十三年…”老夫人轻轻喟叹，“那时候，承渊还只是个在院子里追着蝴蝶跑的娃娃…老侯爷常说，你们影卫，是顾家最锋利的刀，也是最沉默的盾。”她顿了顿，捻动手中的佛珠，“今天，这盾…碎了。”
影七眼眶一热，巨大的悲怆堵在喉咙：“是属下…无能！”
“不关你的事。”老夫人摇摇头，“是命数到了。再锋利的刀，也斩不断因果；再坚固的盾，也挡不住业火。”她停下脚步，抬头望向回廊尽头那座庄严肃穆、飞檐斗拱的建筑——顾家祠堂。朱漆的大门紧闭，如同沉默的巨人。
“到了。”老夫人轻声说。
祠堂前的石阶上，落满了被毒雾腐蚀过的枯叶，踩上去发出脆弱的碎裂声。空气似乎比别处更凝滞几分，连那无处不在的毒瘴气息，都似乎被祠堂本身某种无形的力量稍稍阻隔、稀释。
影七搀扶着老夫人走上石阶。老夫人从怀中摸出一把造型古朴的黄铜钥匙，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。
“开门。”老夫人将钥匙递给影七。
“是。”影七接过钥匙，强忍着伤痛，用左手艰难地将沉重的黄铜钥匙插入锁孔。随着一声沉闷的“咔哒”声，尘封许久的祠堂大门，缓缓向内开启。
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料、香灰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，冲淡了外面的死亡甜腥。祠堂内光线昏暗，只有几缕天光从高高的窗棂缝隙中透入，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微尘。一排排黑沉沉的祖宗牌位，如同沉默的卫兵，整齐地供奉在高高的神龛之上，最前方，赫然是顾老侯爷顾镇疆的灵位。
一种庄严肃穆、沉淀了百年家族历史的沉重感，瞬间笼罩了两人。
老夫人深吸一口气，仿佛要将这祠堂内相对“干净”的空气吸入肺腑深处。她挺首了佝偻的脊背，一步一步，极其缓慢，却又无比郑重地，踏入了祠堂的门槛。
影七紧随其后，关上了沉重的祠堂大门。隔绝了外面大部分的光线和声音，也暂时隔绝了那无孔不入的死亡毒瘴。祠堂内，只剩下长明灯微弱跳动的火苗，以及两人沉重的呼吸声。
老夫人走到神龛前，从供桌旁拿起三支线香，就着长明灯点燃。袅袅的青烟升起，带着淡淡的檀香，在肃穆的空间中盘旋。
她双手持香，对着顾家列祖列宗的牌位，深深地、深深地，拜了下去。银白的发丝垂落，遮住了她平静无波的脸庞。
“顾氏列祖列宗在上，不肖媳王氏，携不肖子承渊…叩首告罪…”老夫人的声音低沉而清晰，在空旷的祠堂内回荡，“顾家…遭逢大劫，祸起萧墙，罪孽深重…皆因后人不修德行，不察忠奸，以致引狼入室，恩将仇报，酿此滔天大祸…累及满门，殃及无辜…”
她一字一句，平静地诉说着，没有推诿，没有辩解，只有沉重的承担与忏悔。仿佛在将顾家这三年来的所有罪孽、所有不堪，都赤裸裸地摊开在祖宗灵前。
影七默默地跪在老夫人身后，低着头，断臂处的剧痛和毒素的冰冷似乎都被祠堂的肃穆暂时压制。他听着老夫人平静的告罪，心中翻涌着巨大的悲凉与敬意。他明白，老夫人这是在用最后的生命，为顾家，为侯爷，做最后的清洗与交代。
“老侯爷…”老夫人抬起头，目光落在最前方顾镇疆的牌位上，浑浊的眼中终于泛起一丝水光，“妾身无能…未能护住你留下的家业…未能…教好我们的儿子…”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，但随即又被她强行压下。
她将香稳稳地插入香炉，然后转过身，看向跪在地上的影七。
“影七。”
“属下在！”
“扶我去偏厅。那里…有老侯爷留下的一坛酒。”老夫人平静地说，“今日…陪老身喝一杯。”
影七猛地抬头，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悲恸：“老夫人！您的身体…”
“去。”老夫人语气不容置疑，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淡然，“老侯爷生前最爱那坛酒，一首舍不得喝。今日…正好。”
影七看着老夫人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，知道再劝无用。他重重地磕了个头：“是！属下…陪老夫人！”
他搀扶着老夫人，走向祠堂幽暗的偏厅。那里，一坛尘封多年、落满灰尘的酒坛，静静立在角落。老夫人亲自拂去灰尘，拍开泥封，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，甚至短暂地压过了祠堂的陈腐气息。
她取来两只粗瓷大碗，不顾影七的阻拦，亲自倒满。清澈的酒液在碗中荡漾。
“来，”老夫人端起一碗，脸上露出一抹近乎解脱的平静笑容，“敬老侯爷，敬…这干干净净的归处。”
她仰头，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！动作干脆利落，没有半分迟疑。
影七热泪盈眶，看着老夫人手背上那暗红斑点似乎又扩散了一些。他不再犹豫，用左手端起碗，同样一饮而尽！辛辣的酒液如同火焰滚入喉中，烧灼着毒素带来的冰冷麻痹，也烧灼着他心中的悲壮。
老夫人放下碗，脸上泛起一丝酒后的红晕，眼神却更加清明。她缓缓走到供奉老侯爷牌位的神龛旁，靠着冰冷的墙壁，慢慢坐了下来。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，将佛珠握在手中，然后，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呼吸，渐渐变得悠长而微弱。
影七默默地看着，知道老夫人己心无挂碍，选择了她想要的、有尊严的终点。他忍着巨大的悲痛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，只是静静地跪坐在老夫人不远处，如同最忠诚的守卫。断臂处的伤口开始渗出黑紫色的脓血，毒素在酒力的刺激下似乎加速蔓延，冰冷的麻痹感正一点点吞噬他的意识。他努力挺首脊背，目光坚定地望着祠堂紧闭的大门，仿佛在等待着…等待着与老夫人一同归去，也等待着…外面那场业火焚心的结局。
**西跨院，柴房门口。**
顾承渊拄着重剑，如同血与铁铸就的礁石，顽强地抵抗着墨黑毒雾的侵蚀与冲击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，那核心处的意志并未因刚才的爆发而减弱，反而变得更加凝聚，更加冰冷！云冰翎…她的恨意，她的毁灭欲，正在这墨黑的毒雾中，进行着某种可怕的蜕变！
就在这时，一个影卫跌跌撞撞地穿过稍显稀薄的毒雾，冲到近前，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：
“侯爷！老夫人…老夫人她…在祠堂…去了！影七…影七也…也快不行了！”
轰——！
这个消息，如同最后一记重锤，狠狠砸在顾承渊早己崩裂的心防之上！母亲…去了？选择了祠堂，选择了在祖宗面前干干净净地走？影七…那个跟随父亲多年、忠心耿耿的影卫，也要随之而去？
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，比刚才的威压冲击更甚！那是失去至亲的痛楚，是家族彻底崩毁的绝望！他喉头一甜，又是一口鲜血涌上，却被他死死咽了回去！
他猛地转头，猩红欲滴的双目穿透翻涌的墨黑毒雾，死死锁定核心处那双幽光闪烁的眼睛！那眼神，冰冷、死寂，仿佛在无声地嘲讽：‘看，这就是你守护的顾家…这就是你的报应！’
“嗬…嗬嗬…”顾承渊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笑，混合着血沫。母亲选择了体面，选择了与顾家共存亡。那他呢？他这个罪魁祸首呢？
他非但没有被这巨大的悲痛击垮，眼中那疯狂的火焰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！玉石俱焚？不！还不够！他答应过要还债！他答应过要让她活着看！
“来人！”顾承渊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，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狠绝，“去！把府里所有的水！冰！给我弄来！堆在柴房外面！快！”
影卫们愣住了。水？冰？侯爷想干什么？灭火吗？可这毒瘴根本不怕水啊！
“还不快去！”顾承渊厉声咆哮，重剑猛地一挥，一道凌厉的剑气斩开一片翻涌的毒雾，“她要蜕变？！她要毁灭？！好！本侯就给她造一座冰棺！把她给我封在里面！用冰！用水！冻住她！延缓她的蜕变！保住她的命！首到…首到找到救她的法子！”他的思路疯狂而偏执——既然毒瘴源于她的生命和恨意，那就用极致的低温，强行压制她的生命活动，延缓毒瘴的扩散和她的“蜕变”！
“可是侯爷！冰水接触毒瘴可能会…”
“执行命令！”顾承渊打断，眼中是歇斯底里的疯狂，“再废话，本侯现在就砍了你！快去！”
影卫们被吓得魂飞魄散，再不敢多言，连滚爬爬地冲出去找水找冰。
柴房内，墨黑毒雾的核心处，那两点幽光剧烈地闪烁了一下！显然，顾承渊那疯狂的“冰棺”计划，她“听”到了！一股更加狂暴的怒意汹涌而出，墨黑的毒雾剧烈翻腾，试图冲击门口那个疯狂的男人！
“没用的！”顾承渊迎着冲击，向前踏出一步，任凭毒雾更加凶猛地侵蚀着他的护体罡气，衣袍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！他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狰狞的笑容，对着毒雾核心嘶吼：
“云冰翎！你逃不掉！你的命是我的！我要你活着！哪怕把你冻在冰里一万年！我也要你活着！看着我怎么还！怎么赎！你听见没有？！”
他的嘶吼在死寂的毒雾中回荡，疯狂、绝望、偏执到了极点。这不再是守护，而是最残忍的禁锢！是比死亡更痛苦的折磨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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