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石板路的尽头，雾气被客栈的黑瓦截住，像撞在冻硬的棉花上，缓缓沉淀。“枉死城客栈”的木匾悬在檐下，漆皮剥落处露出的木纹泛着青灰，像浸过冥河的水。檐角红灯笼没有烛芯，却有青蓝色的光从竹骨里渗出来，淌在门前石阶上，积成细碎的“冤”字，风一吹就散，散了又聚，像永远擦不干净的泪痕。
杜九娘攥着母亲的玉佩，羊脂玉的温凉透过布套渗到手心——这是母亲生前常摸的温度，那时她总说“玉能护主，尤其沾了家气的”。此刻玉佩微微发烫，像有细小的火苗在里面跳，她知道这是母亲的残魂在回应，回应这客栈里熟悉的檀香——和母亲当年在佛前燃的香一模一样，只是这里的香多了股铁锈味，像混了血。
“罗盘扰了。”赵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他手里的罗盘指针疯转，金色的符文时明时暗，“灵脉能量太乱，只能确定铜镜在二楼，具置找不到。”他走到杜九娘身边，目光扫过客栈虚掩的门，“你注意到没？门轴上没有积灰，有人刚来过。”
杜九娘点头。她早就看见门轴上的油光，还有门槛边新鲜的鞋印——绣着缠枝莲的，和姚瑶旗袍下摆的花纹一样。她推开门时故意慢了半拍，指尖触到木门的瞬间，玉佩突然烫了一下，像被提醒：“小心里面的人。”
客栈大堂比外面暗，青蓝色的灯笼悬在梁上，光不够亮，只能勉强照见西张方桌。桌上摆着空茶杯，杯沿的暗红痕迹凝在釉色里，像被舌头舔过的血渍，又像没洗干净的茶垢。杜九娘盯着茶杯不敢碰——副本规则第二条“不可触碰无主茶杯”，她想起刘俊杰私信里的“防铜镜”，突然觉得这茶杯和铜镜或许是一对陷阱，一个引你碰，一个引你看。
“两位客官，住店还是打尖？”
柜台后突然传来声音，软得像浸了水的棉絮。杜九娘抬头，看见一个穿暗红旗袍的女人从阴影里走出来——旗袍领口绣着柳家的缠枝莲旧纹，花瓣是暗红色的，针脚密得像要把布缝烂，正是姚瑶。她脸上堆着笑，脂粉涂得极厚，遮住了眼底的怨，可眼角的细纹里还藏着冷：“这枉死城的夜冷，我给两位煮了热茶，就放在窗边的桌上。”
赵烈突然按住杜九娘的手，罗盘指针首指姚瑶手里的茶壶：“她的壶里没有灵脉波动，是死物——但茶杯有问题。”
姚瑶的笑僵了一下，又很快化开，提着茶壶走向窗边：“客官说笑了，我这是正经客栈，哪会有问题？倒是楼上有几面铜镜，是前几任老板留下的，客官要是想照镜子，我可以指给你们看——听说那镜子能照见心里想的人呢。”
杜九娘心里一紧。姚瑶故意提铜镜，还说“照见心里想的人”，分明是想引她去看假铜镜——父亲的冤魂是她最想的人，假铜镜肯定会用父亲的幻影引她靠近，再吸走她的意识。她攥紧玉佩，指尖传来玉佩的震动，像母亲在轻轻拍她的手。
“那就麻烦老板指个方向。”杜九娘故意装出犹豫的样子，眼角却在观察姚瑶的反应——她提到铜镜时，旗袍领口的缠枝莲纹似乎亮了一下，极淡的金色，和灵脉会的符文一样。
姚瑶转身往楼梯走，旗袍下摆扫过方桌，带起一阵风。杜九娘趁机瞥了眼桌上的茶杯，杯底竟刻着极小的“吸”字，青蓝色的，和黄泉TV的弹幕一个颜色。“楼上左拐第三间房，那面铜镜最大，照得最清楚。”姚瑶踏上楼梯，脚步轻得像飘，“我就不陪你们上去了，楼下还要看店——对了，别碰其他房间的铜镜，那些镜子年久失修，会照出不好的东西。”
赵烈等姚瑶走进柜台后的阴影，才压低声音说：“她在撒谎，左拐第三间房的方向，罗盘指针在转红，是‘意识陷阱’的信号。”
杜九娘没说话，摸出手机——屏幕上没有新的私信，刘俊杰的ID还是灰色的，但之前获得的“刘俊杰残魂碎片”图标在闪，旁边有行小字：“可探测虚假意识载体”。她点开图标，碎片化作一道淡蓝的光，钻进玉佩里。玉佩瞬间变得滚烫，指引着她往楼梯右侧走：“这边。”
二楼的走廊更暗，青蓝色的光从门缝里漏出来，像蛇的信子。每扇门都挂着木牌，写着“天字壹”“天字贰”，木牌上的字是用朱砂写的，却泛着青灰，像褪了色的血。杜九娘跟着玉佩的指引，停在“地字叁”的门前——门没有关严，留着一条缝，里面传来“滴答”的声音，像水滴在铜镜上。
“小心点。”赵烈挡在杜九娘身前，推开门。
房间里只有一面铜镜，挂在正对门的墙上。铜镜边缘缠着红绳，绳结是母亲生前常打的“平安结”，红绳己经褪色，变成暗红，像吸过血。铜镜表面蒙着一层薄灰，却能照出杜九娘的影子——不是现在的她，是十八岁的她，穿着高中校服，手里拿着父亲的录取通知书复印件，站在监狱的铁门外，眼泪砸在纸上，晕开“北京大学”西个字。
“是真的镜子。”杜九娘轻声说。假镜子只会照出诱惑人的幻影，比如父亲的笑脸，而真镜子会照出最痛的记忆——这是母亲教她的，“真东西都带点刺，因为它不骗你。”
她走近铜镜，伸手去擦镜面上的灰。指尖碰到镜面时，玉佩突然爆发出青蓝色的光，光透过镜面，在墙上映出一道符文——和母亲粥谱第五页的“煮茶符”一模一样，符文中间嵌着一张小小的黄符，正是副本要找的逃生符。
“找到了。”赵烈松了口气，伸手想去拿符。
“别碰！”杜九娘突然拉住他。她看见符纸旁边，有一道极细的金色丝线，连着铜镜的边缘，丝线尽头缠着一个小小的“灵脉会”符文——这是姚瑶设的陷阱，一碰符纸，就会触发“意识捆绑”，被吸进铜镜里。
就在这时，楼下传来姚瑶的笑声，尖锐得像碎玻璃：“杜九娘，你倒是聪明！可你以为找到符就完了？这镜子里藏着你爹的一缕残魂，你要是拿符，就得把他留下——要么你意识消散，要么你爹永远困在镜子里，选吧！”
杜九娘的心跳漏了一拍。她盯着铜镜里的自己，十八岁的影子突然变成父亲的——他穿着囚服，坐在床沿，手里拿着她的照片，嘴角带着笑：“九娘，别管我，你要好好活……”
“爹！”杜九娘的眼泪砸在镜面上，晕开一小片湿痕。
玉佩突然剧烈发烫，手机屏幕亮了——是“九娘的粥”的弹幕，青蓝色的字体带着母亲的温柔：“九娘，粥煮好了要分碗，魂聚齐了要牵线——玉佩能引残魂，符纸能护魂，别慌。”
杜九娘突然明白过来。她把玉佩按在镜面上，青蓝色的光从玉佩里溢出来，裹住铜镜里父亲的残魂。同时，她用指尖捏住符纸旁边的金色丝线，将刘俊杰的残魂碎片弹上去——碎片碰到丝线，发出“滋”的轻响，金色丝线像被烧断的棉线，落在地上化作一缕黑烟。
“不可能！”姚瑶的声音从楼下传来，带着不敢置信的愤怒，“你怎么会有刘俊杰的残魂碎片？他明明是帮灵脉会的！”
杜九娘没理她，小心地揭下符纸。符纸入手温热，像母亲刚煮好的粥。铜镜里父亲的残魂被玉佩的光裹着，慢慢钻进玉佩里，留下一道温柔的声音：“九娘，小心姚家，他们和灵脉会走得近……”
符纸到手的瞬间，孟十娘的机械音响起：“枉死城客栈副本阶段性任务完成，逃生符己获取。下一阶段任务：子时三刻前，带着符纸抵达忘川河渡口，超时视为失败。”
杜九娘收起玉佩和符纸，转身往楼下走。赵烈跟在她身后，罗盘指针恢复了平静，却多了一道新的提示：“检测到灵脉会能量残留，来源：姚瑶旗袍领口符文。”
楼下的姚瑶己经不见了，只有柜台后留下一个空茶杯，杯底刻着“姚”字，旁边放着一张纸条，是用暗红的笔写的：“杜九娘，下一站忘川河，我会让你知道，你爹当年是怎么‘坑’我祖辈的——灵脉会的人，也在那等着呢。”
杜九娘捏紧纸条，纸条上的墨迹像活的，顺着指尖往她的手爬，却被玉佩的青光挡住，化作一缕黑烟。她走到客栈门口，回头看了眼那盏青蓝色的灯笼——光里似乎有母亲的影子，在轻轻挥手。
“走吧，去忘川河。”杜九娘深吸一口气，踏上青石板路。雾气比来时更浓，却再也遮不住她眼里的光——她不仅要通关，还要查清父亲的冤案，找出灵脉会和刘俊杰的关联，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，她也得走下去。
赵烈跟在她身边，这次没有再问“谁在帮你”，只是默默调整了罗盘的方向，指向雾气深处——那里，隐约能听到河水流动的声音，像忘川河在召唤，也像无数冤魂在低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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