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快亮的时候，林家的哭声和铃声终于停了。寨子里的人都松了口气，以为这一夜总算熬过去了。可没过多久，就听见林大柱在院子里大喊：“阿莲！阿莲！你醒醒！” 声音里满是惊慌。
邻居们赶紧跑过去看，只见林大柱跪在炕边，抱着阿莲的身体，哭得像个孩子。阿莲躺在炕上，双眼翻白，唇齿乌紫，己经没了呼吸。她的手里死死攥着那块旧红布，就是当初裹着那个没成形胎儿的红布，布角己经被她攥得皱巴巴的，还沾着一点血迹。
炕边放着一个空荡荡的摇篮，是当初给大女儿做的，后来一首放在角落里，落满了灰尘。阿莲就跪在摇篮前，身体向前倾着，像是还在哄着摇篮里的孩子。有人说，清晨天刚亮的时候，听见她最后一口气时，贴着红布轻声呢喃：“娃娃，娘的命给你了…… 娘陪你……”
婆婆站在一旁，看着阿莲的尸体，脸色惨白，嘴唇哆嗦着，半天没说出话来。她之前那么恨阿莲，觉得是阿莲招来的祸事，可现在阿莲死了，她却突然觉得害怕，心里空落落的，像少了什么东西。
寨子里的人都围了进来，看着阿莲的样子，都叹了口气。王婶走过去，想把阿莲手里的红布掰开，可阿莲攥得太，怎么也掰不开。“就让她攥着吧，” 王婶叹了口气，“她这一辈子，太苦了。”
林大柱还在哭，嘴里反复念着：“阿莲，我对不起你…… 我不该听我娘的话…… 我不该让你喝那碗药……” 他现在后悔了，可后悔己经晚了。他想起阿莲嫁过来的时候，那么年轻，那么漂亮，想起她给两个女儿喂奶时的样子，想起她夜里哭着喊 “娃娃别咬娘” 的样子，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。
阿莲的葬礼办得很简单。林家没什么钱，只能买一口薄棺材，把她装进去，埋在寨后的山坡上，离后山的乱石缝不远。下葬那天，天又下起了小雨，淅淅沥沥的，像在哭。两个女儿还小，不知道娘己经死了，大女儿拉着林大柱的手，问：“爹，娘去哪里了？她什么时候回来给我讲故事？” 林大柱蹲下来，抱着女儿，眼泪掉在女儿的头发上：“娘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，以后不会回来了……”
阿莲死后，林家的老屋就彻底荒了。林大柱带着两个女儿，搬到了村头的一间小破屋里住，把老屋的门用一把旧锁锁了起来。可那把锁根本挡不住什么 —— 风一吹，破门就 “咯吱咯吱” 作响，像是有人在屋里轻轻晃着旧摇篮；雨一淋，屋顶的茅草就往下掉，露出一个个破洞，夜里能看见星星。
寨子里的人都不敢靠近林家的老屋。狗路过的时候，都会绕着走，嘴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，像是在害怕什么；小孩更不敢走后山那条路，因为后山的乱石缝离老屋不远，他们怕看见那个 “披着红布的娃娃”。
有天下午，寨里的娃子狗蛋跟几个小伙伴在后山玩捉迷藏，不小心跑错了路，闯进了林家的老屋。老屋的门没锁好，被风吹开了一条缝，狗蛋好奇，就推开门走了进去。
屋里黑漆漆的，满是灰尘和霉味，窗户纸破了好几个洞，阳光从洞里照进来，照出空中飞舞的灰尘。狗蛋刚走了两步，就听见柴房那边传来 “咿咿呀呀” 的声音，像是有小孩在说话。他心里有点怕，可又好奇，就轻手轻脚地走到柴房门口，往里一看。
柴房里堆着一些旧柴禾，角落里坐着一个小小的娃娃，穿着一块红色的布，头发短短的，脸白白的，正学着人走路，一步一步地，走得摇摇晃晃的，嘴里还 “咿咿呀呀” 地叫着，听起来像是在喊 “娘”。
狗蛋吓得魂都快没了，转身就往外跑，跑出老屋，一口气跑回了家，扑在娘的怀里，哭了一晚上。他娘问他怎么了，他只是哭着说：“柴房里有个红布娃娃…… 会走路…… 会叫娘……” 他娘听了，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，不敢再让他说下去，心里却慌得不行 —— 她知道，那是林家那个没出世的娃的魂。
这件事很快就在寨子里传开了，大家更不敢靠近林家的老屋了。有人说，狗蛋是看错了，可更多的人说，是那个婴灵还在老屋里，等着报仇。
林大柱的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。他带着两个女儿，又要干活又要照顾孩子，忙得焦头烂额。他白天去坡上种地，作者“凡梦散人”推荐阅读《走村串巷听鬼事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晚上回来给女儿洗衣做饭，夜里还总听见婴儿的哭声，有时候是在小破屋的窗外，有时候是在他的耳边，听得他整夜睡不着。他变得越来越沉默，也越来越瘦，脸上的皱纹多了很多，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几岁。
有天晚上，他梦见了阿莲。阿莲穿着她嫁过来时的那件蓝布衫，脸还是白白的，可眼睛里却没有光，她站在他面前，轻声说：“大柱，娃娃还在恨我们，他不会放过我们的…… 你快带着女儿走吧，离开羊脚寨……” 他想抓住阿莲的手，可阿莲却突然不见了，眼前只剩下那个小小的红布娃娃，正睁着血红色的眼睛，盯着他看。他吓得大叫一声，醒了过来，发现两个女儿正缩在他身边，睡得不安稳，嘴里还在哼唧。
他知道阿莲说得对，可他能去哪里呢？他生在羊脚寨，长在羊脚寨，除了这里，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可去。他只能抱着女儿，在夜里发抖，等着天亮。
春耕的时候，寨子里的人都忙着下地插秧。林大柱也去了，他种的地在坡下，离林家的老屋不远。那天天气很好，太阳很大，可他却觉得浑身发冷。他弯着腰插秧，插着插着，突然觉得头晕目眩，眼前一黑，就倒在了地里。
一起干活的村民赶紧跑过去，想把他扶起来，可他己经没气了。他躺在地里，双眼翻白，牙关紧咬，脸紫得发黑，手指还死死掐在胸口，像是要抓掉什么东西，指甲都嵌进了肉里，流出血来。
村民们把他抬回了家，两个女儿看见爹的样子，哭得撕心裂肺。寨里的人都说，林大柱是被吓死的 —— 他肯定是在地里看见了那个婴灵，被吓得一口气没上来，就过去了。
林大柱的葬礼比阿莲的还要简单，只用一张草席裹着，埋在了阿莲的旁边。两个女儿成了孤儿，被寨里的一个远房亲戚收养了，可那亲戚对她们并不好，总是让她们干重活，有时候还不给饭吃。寨子里的人看着可怜，偶尔会给她们送点吃的，可也不敢多管，怕沾了林家的晦气。
林大柱死后，林家的婆婆就彻底疯了。她本来就有点精神恍惚，现在儿子死了，媳妇也死了，只剩下两个不跟她亲近的孙女，她的精神一下子就垮了。
她不再住在原来的屋里，而是搬到了林家的老屋里，虽然老屋又破又脏，可她却不肯走。天一黑，她就坐在老屋的门槛上，怀里抱着一个空布包，像抱着婴儿一样摇晃着，嘴里唱着走调的苗歌。那苗歌是寨子里媳妇哄孩子时唱的，可经她唱出来，却变得又凄凉又诡异，听得人心里发毛。
有回寨里的娃子小娟路过老屋，听见她在唱歌，就悄悄躲在树后听。她年纪小，不知道害怕，只觉得那歌很奇怪。后来她跟娘说，她记得歌里唱着 “好冷，好冷，娘不要我了…… 娃娃要娘…… 娘在哪里……” 她娘听了，赶紧捂住她的嘴，再也不让她靠近老屋。
婆婆白天也不怎么说话，只是坐在门槛上，盯着后山的方向，眼神空落落的。有时候有人路过，跟她说话，她也不搭理，只是嘿嘿地笑，笑得人心里发慌。她也不怎么吃饭，有人给她送点吃的，她就放在一边，等饿了再吃两口，有时候忘了，食物放坏了也不管。
就这样过了三年。三年里，婆婆的头发全白了，衣服也破破烂烂的，浑身都是臭味，看起来像个乞丐。寨子里的人都可怜她，可也怕她，没人敢跟她多来往。
有天早上，寨子里的人发现婆婆不在老屋里。有人去后山找，发现她的脚印一首往后山的乱石缝方向去了，可到了乱石缝那里，脚印就没了。大家在乱石缝周围找了很久，也没找到她，只看见乱石缝里的那块旧红布，被风吹得飘了起来，像一面小小的红旗。
寨里的人都说，婆婆是去找那个没出世的孙子了，她肯定是死在了后山的乱石缝里，跟那个娃葬在了一起。也有人说，是那个婴灵把她带走了，让她去 “还债” 了。
从那以后，就再也没人见过林家的婆婆。林家的老屋彻底成了空屋，风一吹，破门 “咯吱” 响，柴房里偶尔还会传来 “咿咿呀呀” 的声音，可再也没人敢进去看了。
羊脚寨的夜又恢复了安静，可那种安静却跟以前不一样了 —— 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寨子里，沉甸甸的，让人喘不过气。寨子里的人再也不敢提重男轻女的事，也不敢随便丢孩子了，他们知道，“因果” 这两个字，不是说着玩的，欠了的债，总有一天要还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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