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家婆婆失踪后,羊脚寨的日子又慢慢往前走了。春种秋收,生老病死,溪水流了一年又一年,把林家的事冲得越来越淡。可有些东西,却像溪水里的石头,沉在底里,永远也冲不走。
我那时候才十几岁,跟着爹娘住在寨中,离林家的老屋不远。我还记得阿莲嫁过来时的样子,也记得林家出事时的那些夜晚 —— 婴孩的哭声、铜铃的响声、婆婆疯癫的歌声,这些都刻在我的脑子里,有时候夜里做梦,还会梦见那个披着红布的小娃娃,站在我床边,盯着我看。
有一回,我跟几个小伙伴在后山放牛,不小心走到了林家婆婆失踪的乱石缝附近。那里的石头又大又尖,上面长满了青苔,看起来阴森森的。我看见乱石缝里露着一块红色的布,像是当初裹着那个娃的旧红布,心里一下子就慌了,赶紧拉着小伙伴往回跑,连牛都忘了牵。后来还是我爹去把牛找回来的,他问我怎么了,我没敢说,只是摇了摇头 —— 我怕说了,那个婴灵会来找我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寨子里的人对林家的事越来越少提了,可大家心里都清楚,那件事就像一根刺,扎在每个人的心里。谁家媳妇怀了孕,再也没人敢偷偷请赤脚医生来号脉,也没人敢说 “生丫头没用” 的话了。要是有媳妇胎动不稳,婆婆会赶紧去后山采些补身体的草药,熬成汤给媳妇喝,还会烧三炷香,祈求孩子平安。
有一年夏天,寨里的张婶怀了孕,快到预产期的时候,突然胎动得厉害,疼得她首哭。张婶的婆婆急得不行,赶紧去请了寨里的土郎中,郎中来看了,说没什么大事,就是胎儿有点不稳,让她多休息。可张婶还是疼,夜里总梦见一个小小的娃娃,站在她床边,哭着说 “我冷”。
张婶的婆婆知道后,心里慌了,她想起了林家的事,赶紧去后山采了些艾草,又煮了一碗鸡汤,端到林家老屋的门口,烧了三炷香,把鸡汤泼在地上,嘴里念着:“娃娃啊,我知道你可怜,可张婶的娃是好娃,你别吓她,要是缺钱缺衣,我给你烧,你别再闹了……”
说来也怪,那天之后,张婶的胎动就稳了,没过多久就生了个健康的儿子。张婶的婆婆逢人就说,是她给那个 “娃” 烧了香,泼了鸡汤,才保住了自己的孙子。从那以后,寨子里谁家媳妇胎动不稳,就会有人主动上门帮忙 “做补”—— 烧三炷香,煮碗鸡汤,泼在田埂边或者林家老屋的门口,嘴里念着祈福的话。
我十八岁那年,去山外的镇上读了高中,后来又去了县城读大学,很少回羊脚寨。可每次回来,都能感觉到寨子里的变化 —— 以前的土坯房变成了砖瓦房,寨前的溪水边修了水泥桥,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,只剩下老人和孩子。可唯一没变的,是寨子里的规矩 —— 对 “因果” 的敬畏,对生命的尊重。
有一回放假回家,我跟娘坐在院子里晒太阳,娘跟我说:“前几天,你王婶家的媳妇怀了孕,胎动不稳,我还去给她‘做补’了呢,烧了三炷香,煮了碗鸡汤,泼在田埂边,念了那几句歌谣,现在好多了。作者“凡梦散人”推荐阅读《走村串巷听鬼事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,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”
我问娘:“什么歌谣?”
娘想了想,说:“就是以前老辈传下来的,后来又拾起来的,你听着:‘娃娃乖,娃娃俏,娃娃莫要再哭闹,来世寻个好人家,小命也是命一条,闭眼睡吧别瞎跑,梦里安过奈何桥。’”
我听着娘念的歌谣,心里酸酸的。我知道,这歌谣是唱给林家那个没出世的娃听的,也是唱给所有没被善待的生命听的。它像一根绳子,把羊脚寨的过去和现在绑在了一起,提醒着每个人,生命不分男女,不分大小,都是珍贵的,都该被尊重。
去年我成亲,娶的是山外的姑娘,叫晓梅。晓梅第一次来羊脚寨的时候,对什么都好奇,问我寨子里的故事。我跟她说了林家的事,她听得眼泪都掉了下来,说:“阿莲太可怜了,那个娃也太可怜了。”
成亲那天,寨子里的老人们都来了,李伯、王婶、还有以前跟我一起放牛的小伙伴,大家都很高兴,喝了很多酒。席间,王婶跟晓梅说:“晓梅啊,你以后要是怀了孕,可别担心,寨子里的人都会帮你的,我们给你‘做补’,保你和娃都平平安安的。”
晓梅笑着点头,说:“谢谢王婶,我知道了。”
那天晚上,我跟晓梅坐在院子里,看着天上的星星。寨前的溪水还在流,叮叮咚咚的,像是在唱着歌。晓梅靠在我的肩膀上,说:“你们寨子里的人真好,虽然以前有过不好的事,可现在都改了,真好。”
我握着晓梅的手,心里很暖。我知道,林家的事是羊脚寨的一个伤疤,可这个伤疤也让寨子里的人明白了 “因果” 的道理,明白了生命的可贵。那些逝去的人 —— 阿莲、林大柱、婆婆,还有那个没出世的娃,他们用自己的悲剧,换来了寨子里后来的平静和尊重。
现在的羊脚寨,再也没有重男轻女的说法了。谁家生了女儿,都会欢欢喜喜的,像生了儿子一样;谁家媳妇怀了孕,都会被当成宝贝一样照顾,没人再敢说 “丫头没用” 的话。林家的老屋还在,只是己经很破了,寨子里的人偶尔会去修一修,怕它塌了 —— 不是因为怕那个婴灵,而是因为它是一个提醒,提醒着每个人,不要忘记过去,不要重蹈覆辙。
有时候我会带着晓梅去林家的老屋看看,老屋的门还是破的,柴房里空荡荡的,可再也没有 “咿咿呀呀” 的声音了。晓梅会问我:“那个娃的魂,是不是己经走了?”
我看着老屋的屋顶,说:“应该是走了吧。他看见寨子里的人都变好了,都懂得尊重生命了,他就放心了,就去奈何桥了。”
晓梅点点头,说:“嗯,他肯定去好地方了,来世会找个好人家,有个疼他的娘,再也不会被丢掉了。”
风从老屋的破门里吹进来,带着溪水里的凉气,却不再让人觉得冷。我知道,羊脚寨的故事还会继续,溪水流还会继续流,可那些不好的过去,己经被风吹走了,留下的,是对生命的敬畏,和对 “因果” 的尊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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