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裹着消毒水的气味，又一次扑在米芾脸上。他缩了缩脖子，将怀里的玛瑙石“七天咒”搂得更紧——石身的暖是此刻唯一的锚，像暗夜里的一点星火，拽着他快要散架的意识。刚才喊话的蓝色短袍志愿者（后来他才知道对方叫小王）还在身边，手里的小本子翻得“哗啦”响，另一个穿灰色外套的女人快步走来，发梢沾着点碎雪，脸上的口罩往下扯了扯，露出双温和却锐利的眼。
“小王，怎么回事？”女人的声音像温过的茶，不冲却有力量，她的目光落在米芾攥着石的手上，没靠太近，只站在三步外，“他身上有伤吗？”
小王指了指米芾胳膊上的刀伤——血己经凝住，在深色锦袍上结成暗褐色的痂，像片干硬的枯叶。“李姐，他不肯说话，就玩着这块玛瑙牌子，问名字也不答，刚才我想帮他处理伤口，他还往后躲，跟护着命似的。”
被称作李姐的女人点点头，慢慢蹲下身，视线与米芾平齐。她没提伤口，也没提石头，只指了指不远处亮着灯的小楼：“那边是社区办公室，有热水，还有干净的纱布，去坐坐？你身上的伤得处理下，不然会发炎。”
米芾的喉结动了动，没应声。他的脑子像被塞进一团浸了水的棉絮，什么都想不起来，只有“护石”两个字在脑子里转，转得他太阳穴发疼。他抬眼望李姐指的小楼，窗户里透出的光很亮，不像汴梁的烛火那样摇摇晃晃，倒像正午的太阳落进了屋子，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。
“石头可以带着。”李姐像是看穿了他的顾虑，声音又软了些，“我们不碰你的石，就想帮你处理下伤口，喝口热水暖暖身子——这天多冷啊。”
手里的玛瑙石突然轻轻震了下，像在劝他。米芾低头，指尖蹭过石身的红褐纹路，金纹在昏光里闪了闪，像极了汴梁夜里流萤的尾光。他犹豫了会儿，终于慢慢站起身，脚步有些虚浮，每走一步都要低头确认所有小石头还在手里或怀里，像怕风会把它吹走。
路上的景象让他愈发茫然。两侧的房子高得吓人，墙面是光滑的白，像被磨平的玉石，却没有玉石的温润，冷得像冰。偶尔有穿白色“袍子”的人匆匆走过，脚步又急又轻，像在躲什么。街角的广播里传来女人的声音，重复着“戴口罩”“少聚集”，那些词他一个也听不懂，只觉得调子像赶工期的驿卒，透着股说不出的慌。
李姐走在他身边，偶尔会指一指路边的隔离栏：“这是拦着的，怕病毒传得快。”又指一指墙上贴的纸：“上面是防疫通知，告诉大家要怎么做。”米芾顺着她的手看过去，纸上的字歪歪扭扭，墨色浮在纸表，没有一点笔意，他下意识皱起眉，嘴里喃喃：“无骨……墨无骨……”
李姐愣了下，没追问，只笑着说：“你懂字画？等你好些了，咱们可以聊聊。”
社区办公室的门推开时，一股暖空气涌出来，裹着淡淡的姜茶味。李姐拉过一把椅子让他坐，转身去拿热水和纱布。小王站在门口，还在翻看小本子，时不时偷偷瞄一眼米芾手里的玛瑙片儿——那玛瑙在灯光下更显红褐，纹理像活过来似的，在石身里轻轻游移，看得小王忍不住小声说：“这小玉真好看，跟博物馆里的文物似的。”
米芾的身子猛地一僵。“文物”两个字像根细针，扎了他一下，脑子里闪过些零碎的画面：堆满奇石的屋子，砚台上的墨汁，还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在说“米学士，这是珍品象形文字石……”。可画面太快，像被风吹走的云，刚抓住一点，就散了。他抓着石头的手又紧了紧，指节泛白，石身的暖似乎更明显了，顺着掌心往西肢漫，慢慢压下那阵刺痛。
李姐端着热水过来，还带了块干净的毛巾。她把水杯放在米芾面前的桌子上，蒸汽袅袅升起，模糊了杯沿。“先喝点水，不急着说名字，你要是想不起来，咱们慢慢想。”她拿起纱布和碘伏，“我先帮你处理伤口，你要是不放心玉石，就放在怀里兜兜，我小心些。”
米芾没动，首到李姐的手快要碰到他的胳膊时，他才微微侧了侧身子，把伤口露出来。刀刃划开的口子不算浅，痂下还隐约渗着血，李姐用棉签蘸着碘伏轻轻擦，动作很轻，没让他觉得疼。她一边擦一边说：“看这伤口，作者“李昀轲”推荐阅读《石魂穿越携石闯疫区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像是被刀划的，你之前遇到什么事了？”
米芾的目光落在掌心里的玛瑙石上，牌子下面的橙色亮了亮，他忽然想起些片段：巷口的刀风，蒙面人的脸，还有玛瑙炸开的光……这些画面搅在一起，让他头疼得厉害，他摇了摇头，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石：“不记得……只记得要护石……”
“护石就好，石在呢。”李姐帮他缠上纱布，打了个松松的结，“现在咱们得登记下你的信息，不然没法帮你找住处，也没法联系你的家人。你再想想，你叫什么名字？家在哪里？”
米芾盯着桌子上的水杯，蒸汽在杯壁凝成小水珠，慢慢往下淌。他的脑子里空荡荡的，只有“米”这个音在打转——好像有人这么叫过他，在书房里，在赏石的时候。还有“石”，他这辈子都在奇石打交道，石是他的命。他张了张嘴，半天只吐出两个零碎的字：“米……石……”
“米石？”李姐愣了下，低头在本子上写，笔尖顿了顿，又抬头看他，“是‘大米’的‘米’，‘石头’的‘石’吗？”
米芾没答，怀里的玛瑙石却突然热了些，金纹闪得更亮，像在点头。李姐看他没反驳，又看了眼他怀里的石，忽然笑了：“我看你这么爱石，不如叫‘米砚石’？‘砚台’的‘砚’，又有‘米’，又有‘石’，还沾着点文气，你觉得怎么样？”
“米砚石……”米芾跟着念了一遍，这三个字像落在水里的石子，在他心里荡开一圈涟漪。他摸了摸怀里的玛瑙石，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金纹的震动，那震动很轻，却很稳，像在说“好”。他忽然觉得这名字很熟，好像很久以前就有人这么叫过他，又好像这名字本来就该是他的——藏着他没醒的文人骨血，也拴着他毕生的痴好。
“就叫米砚石吧。多少岁？”李姐在本子上写下这三个字，字迹工整，比墙上贴的通知好看多了。米砚石以乎用喃喃自语在说“五六十岁吧……”
“好，就登记为56岁吧。你暂时没地方去，社区有临时安置点，就在隔壁楼，有床有被子，你先住那儿，等咱们找到你的家人，或者你想起更多事，再做打算。”
小王凑过来看了眼本子上的名字，笑着说：“米砚石，这名字真不错，跟他怀里的石头挺配。”
米砚石没说话，只是低头摸了摸玛瑙石。石身的暖己经漫到了心口，刚才的慌乱散了些，他看着桌子上的水杯，又看了看李姐温和的脸，忽然觉得这陌生的地方，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待——只要石头还在，只要这暖还在。
李姐收拾好纱布和碘伏，帮他拎起放在墙角的包袱（那是他穿越时带的，里面只有几锭墨、一支毛笔，还有块碎掉的砚台）：“走吧，带你去安置点，今晚好好睡一觉，说不定明天就想起更多事了。”
米砚石站起身，掌心里抓住着玛瑙石，手里拎着包袱，跟着李姐往外走。夜色更浓了，社区的路灯亮着，光落在地上，像铺了层薄霜。他走得很慢，每一步都很稳，怀里的石头轻轻贴着他的胸口，像在跟他说：别怕，这里有要走的路，有要护的人。
安置点的房间很小，只有一张床，一个桌子，窗户外面能看到远处的高楼。李姐帮他铺好被子，又倒了杯热水放在床头：“有事就敲墙，我住隔壁，或者喊小王也行。”
米砚石点点头，等李姐走了，他坐在床边，把玛瑙石放在桌子上，又把包袱里的毛笔和墨拿出来。墨锭是松烟墨，还带着淡淡的松香，毛笔的笔毫很软，是他以前常用的狼毫。他拿起毛笔，蘸了点水，在桌子上写了“米砚石”三个字——笔锋落下时，他忽然觉得手腕很熟，像是写过千百遍，墨痕在桌面上晕开，竟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“刷字”意趣。
桌子上的玛瑙石突然亮了下，金纹在石身里绕了一圈，像在夸他写得好。米砚石笑了，指尖轻轻碰了碰石身：“米砚石……以后就叫这个名字了。”
他把石头抱回怀里，躺在床上，看着窗外的路灯。光很淡，却很暖，像汴梁夜里的月光。怀里的石头也很暖，他闭上眼睛，脑子里不再是空白，而是多了个念头：明天，要看看这里的天，要护好这块石，还要……找些能让石更暖的事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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