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把社区医疗点的塑料桌浸成淡金，药盒堆叠如小山，标签上的字在穿堂风里晃。江紫媄刚送完重症患者回来，白大褂沾着晨雾的湿，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滑，滴在“布洛芬”药盒上，晕开一小片淡痕。她指尖翻着凌乱的用药清单，纸页边缘卷得像老树皮，“好多字迹糊了，再核对要来不及送药了”，声音轻得像叹气。
“我来。”米砚石的声音从门边传来，他手里攥着那支随身携带的狼毫笔，笔杆上的包浆泛着旧光，是汴梁旧物。他刚帮林晓雨搬完消毒水，袖口卷到小臂，老茧密布的手背上还沾着消毒水的清苦。“纸与笔，我熟。”他走到桌前，目光扫过凌乱的清单，像当年在汴梁书房整理奇石图谱，眼神瞬间定了。
林晓雨跟着跑进来，手里拿着个空墨水瓶，瓶底还剩点残墨：“米叔，我找着墨了！就是少点，够不够写？”她把墨瓶放在桌上，玛瑙石“七天咒”从米砚石的衣襟里滑出来，褐红色的石身落在宣纸旁，像一颗藏了光的小星。
米砚石没说话，先把宣纸铺展，指尖压平纸角——那是他昨晚从社区办公室找的，原本是打印通知用的，现在成了他的“药单笺”。毛笔尖蘸墨时，墨汁在宣纸上晕开，像汴梁砚台里漾开的云。“念。”他只说一个字，笔杆竖得笔首，是当年临帖时的规矩。
“3号楼张阿婆，降压药硝苯地平，每天一次，每次一片；5号楼李爷爷，感冒药连花清瘟，每天三次，每次西粒……”林晓雨念得又快又准，眼睛盯着凌乱的原始清单，手指点着字。米砚石的笔在纸上走，横平竖首里藏着米芾的“刷字”风骨，“张阿婆”的“婆”字撇画舒展，像给老人递药时的温手；“李爷爷”的“爷”字竖钩挺括，似扶着老人起身的力道。
“这‘布洛芬’是何神草？”米砚石忽然停笔，笔尖悬在纸上，墨滴在宣纸上晕成小圈。他从没听过这名字，在汴梁时，治发热只用柴胡、葛根，哪有这般古怪的字眼。
江紫媄刚好整理完药盒，走过来笑：“不是草，是现代的退烧药，比柴胡起效快，能帮老人少遭点罪。”她俯身看纸，指尖轻轻碰过“布洛芬”三个字，“米叔的字真好看，比打印机打的还工整，老人看了也清楚。”
她的指尖刚碰到纸，桌旁的玛瑙石“七天咒”忽然发烫，淡青色的光从石纹里渗出来，像晨雾裹着的星。米砚石低头看石，掌心贴上去——石暖得像揣了块汴梁的暖阳，比上次帮老人找药箱时更甚。“做这事，石便暖。”他低声说，像在跟石头说话，又像在跟江紫媄解释。
江紫媄也蹲下来，指尖轻轻碰了碰石面，青光瞬间柔了些，像被风吹软的云。“它认你，也认善。”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，落在米砚石的心上，“以后这些用药清单，都拜托米叔帮忙写吧？既能帮到老人，也能让你少想些……汴梁的事。”
米砚石没接话，只是重新握起笔，笔尖在纸上走得更快了。林晓雨接着念：“7号楼王奶奶，止咳糖浆，每天两次，每次十毫升；9号楼赵大爷，降糖药二甲双胍，每天两次，每次两片……”墨痕在宣纸上铺展，药名、用量、楼号，一一列得分明，像给每个老人立了块小小的“安心牌”。
医护小周跑进来，手里拿着个空药袋：“江医生，张阿婆的药找不着了！原始清单上的字糊了，不知道放哪箱了！”他急得额头冒汗，张阿婆有高血压，要是晚吃药，说不定会晕。
米砚石抬头：“3号楼张阿婆，硝苯地平，在最左边第三箱，药盒上有个小缺口。”他刚才帮林晓雨搬药时，瞥见那箱药的缺口，记在了心里。
小周半信半疑地去翻，果然在第三箱里找到，药盒角上的缺口和米砚石说的一模一样。“米叔你也太神了！这都记得！”小周拿着药袋跑回来，对着清单核对，“字还这么好看，阿婆看了肯定高兴！”
江紫媄把整理好的药袋递给小周，又回头看米砚石——他还在写，晨光落在他的侧脸上，鬓角的白发沾着光，握笔的手稳得像老松。玛瑙石的青光裹着纸角，把“药单”两个字映得发亮，像在纸上开了朵小小的善花。
“写完这张，我跟你去送药。”米砚石忽然说，笔尖刚落下最后一个“赵大爷”的“爷”字。他想看看这些药单上的老人，想知道那些“布洛芬”“硝苯地平”能不能真的帮到他们，也想……再跟江紫媄多走几段路。
江紫媄眼里亮了亮，像晨光落在水面：“好啊，正好帮我拎着药箱，有些老人住六楼，没电梯。”
林晓雨把最后一张清单递过来，笑着说：“米叔你这是‘以笔为桥，以石为暖’，比我们这些现代人大道理还懂！”她伸手碰了碰玛瑙石，石暖得刚好，不烫也不凉，像握着一颗有温度的心。
米砚石把毛笔收好，小心翼翼地把玛瑙石揣回衣襟，石暖贴着心口，像汴梁的暖阳裹着他。他拎起药箱，跟在江紫媄身后走出医疗点，晨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，药箱上的“梯田真味”贴纸（社区志愿者统一贴的）在风里晃，和他衣襟里的石光，一起映着脚下的路——这条路没有汴梁的青石板，却有比青石板更暖的人心，有比奇石更亮的善光。
走到3号楼楼下时，江紫媄忽然回头：“米叔，你写的药单，我会收着，等疫情过去，订成册子，就叫《石暖药笺》好不好？”
米砚石停下脚步，摸了摸衣襟里的玛瑙石，石暖得更甚。他点了点头，声音轻却坚定：“好。”
风从楼间吹过，带着晨雾的湿，却吹不散药箱里的药香，吹不散衣襟里的石暖，更吹不散两个人并肩走在晨光里的影子——那影子里，藏着北宋石痴的现代新生，藏着一场跨越年岁的温柔开端，藏着一颗奇石与一颗人心，在疫区里开出的善之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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