井口石盖阖上的一瞬，世界像被折进了黑匣。
苏谧的靴底并未触水，反而踏上一条湿冷的石阶，蜿蜒向下，青石上凝着赤褐色的薄霜——那是血与蜡反复浇淋后的残渍。
黑暗里，唯她腕上那粒黑珠散出幽蓝光晕，照出壁上斑驳符纹：凤首衔尸、婴臂缠蛇、帝后交颈而泣，皆用朱砂混以骨灰绘成，一触即剥落，簌簌如齑粉。
尽头是一间拱顶石室，西壁凿空，内嵌灯龛。龛里无火，唯有一盏盏巴掌大小的鎏金魂灯，灯罩以人皮绷制，薄得能透出经络。灯蕊俱是乌黑，唯有最中央一盏尚余一星猩红，摇摇欲坠，似在强留最后一缕生气。
灯座下吊着一块小木牌，以血写名——
“苏若”。
阿若的“若”。
苏谧指尖方触及木牌，皮罩灯焰倏地拔高，光里映出一个小小女童的影子，跪在雪地，颈套铁环，铁环另一端攥在少年沈玠手里。影子无声张口，似在喊“姐姐救我”。下一瞬，灯火骤暗，铁环“咔啦”收紧，女童头颅被生生扯断，滚进黑暗。
与此同时，苏谧腕间黑珠滚烫，一缕黑丝顺血脉窜向心口。她闷哼跪地，却听见石室穹顶传来“咔哒”机关响——
一块暗板翻转，垂下一具被锁链悬吊的尸体。尸体背对苏谧，凤袍半敞，长发覆面，心口插着一柄断刃，刃上嵌半片碎玉，正是皇帝赐给苏谧的那枚“永”字残玦。
锁链微晃，尸体慢慢转过来——
那张脸，赫然是苏谧自己，嘴角却噙着阿若的笑。
“你以为，下井就能换命？”尸体的唇未动，声音却从每一盏魂灯里同时响起，层层叠叠，如万人齐哭，“魂灯要的是‘同名同魂’，你既占了苏若的位子，便把皮囊留下。”
话音落，所有魂灯“噗”地自燃，幽蓝火舌汇成一条火蛇，顺着地面符纹首扑苏谧。火蛇所过之处，石砖翻起，竟露出下方密密麻麻的琉璃管——管内流动的不是灯油，是滚烫的凤髓。
苏谧踉跄后退，背脊抵上石壁，无路可退。千钧一发之际，她忽然抬手，将腕上黑珠生生剜出，血珠溅进火蛇之口。火焰猛地一滞，颜色由蓝转赤，竟反向烧向那具悬尸。
锁链剧震，尸体的面皮被火舌卷起，露出下方另一张面孔——眉心朱砂，稚气未脱，正是幼年阿若。她睁开眼，瞳孔里倒映苏谧，轻声道：
“姐姐，替我活下去，也替我……杀了他。”
轰！
石室穹顶炸裂，一线天光伴着雪片坠入。火蛇卷着凤髓冲天而起，在半空凝成一只浴火凤凰，凤尾扫过之处，魂灯尽灭，唯有那盏“苏若”灯在灰烬中重燃，焰心却是一滴晶莹的泪形蜡。
苏谧伸手，蜡泪滚落她掌心，竟是一枚极小的铜钥匙，匙柄刻着“永熙二年御库”。
头顶传来铁靴踏雪声，沈玠嘶哑的嗓音自裂缝透下：“苏谧！皇上御驾己至冷宫，再不走——”
“走？”苏谧握紧铜钥匙，抬头望向那道雪光，眼底映着仍在燃烧的凤凰，“不，我要上去，亲手把魂灯点回他的寝殿。”
凤凰振翅，火羽照亮她唇边一缕笑，冷得像井底终年不化的霜。
——未完待续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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