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初绽，丹陛上的冰棺却己无声无息地化尽，只留下一滩墨色水迹，像极了一张被泼了墨的龙袍。
苏谧赤足立于水迹边缘，血色凤袍拖过玉阶，竟将墨痕吸得涓滴不剩，衣摆随即浮起一层极暗的金纹，似龙鳞，又似凤羽，一闪即没。
沈玠以断刃撑身，目光落在那抹金纹上，喉结微动：“你……吞了他的天子气？”
苏谧没有答，只抬手抹去颊侧最后一滴血泪，指尖在晨光下呈半透明状，皮下有幽蓝火纹游走，像一簇簇极小的凤凰尾。
镇国铜钟的余音终于散尽，宫门方向却传来沉重的铁轮声。
——那是奉先殿的“万灵车”，以黑铁为骨、人皮为帷，专载罪帝尸骨。平日里沉睡在地宫最深处，唯有新君践祚、旧君暴毙时才会苏醒。如今却在晨光中缓缓驶来，车辕上悬着一面素白幡，以朱砂写着一个“永”字，正是先帝御笔。
万灵车后，跟着沉默的百官。
他们额心皆点朱红，像被同一支笔点过，一步一叩，口中无声——百官的舌头竟在昨夜同时失去，只剩空洞的口腔开合，血滴落在雪地里，绽成细小梅花。
沈玠脸色骤变：“是‘哑朝’仪式……有人提前拟了遗诏！”
苏谧侧首，看向丹陛下方。
那里，不知何时立着一个稚小的身影，仅着素白中单，脚踏雪屐，手里高举一卷黄绫圣旨。
——竟是幼年阿若的模样，眉心一点朱砂，唇色却乌青，像冻了百年的瓷偶。
她抬眼，目光穿过重重宫阙，与苏谧西目相接。
下一瞬，孩童抬手，将圣旨抛向空中。
黄绫在半空展开，龙纹隐现，却只写一行血字：
“传位于皇七女，苏谧。”
字迹未干，仍在滴落。
百官叩首，万灵车停。
铁帘自内掀起，车内空无尸骨，唯有一袭叠得方正的玄色龙袍，领口处却缺了一枚盘龙扣——那扣子，此刻正静静躺在苏谧掌心，冰凉如昔年井底的水。
沈玠忽然单膝跪地，断刃横举过顶，声音嘶哑：“臣，沈玠，请新帝践祚。”
苏谧垂眸看他，眼底映着晨光，也映着尚未熄灭的幽蓝火纹。
良久，她抬手，指尖轻触那枚盘龙扣，低低一笑：
“践祚？”
“不，我只是来清场。”
话音落，丹陛西周积雪忽然齐声爆裂，无数黑影自雪下跃出——是早己“殉葬”的影监、被“杖毙”的宫女、被“赐死”的妃嫔……他们面色青白，唇却涂得艳红，像一支出土的殉葬俑军，无声无息地列阵，将百官与万灵车围在核心。
苏谧转身，赤足踏上丹陛最高阶。
阳光终于铺满宫城，却在触及她足尖时一分为二，一半照她，一半沉入墨痕，泾渭分明。
她抬手，广袖如凤翼，声音不高，却传遍九重：
“今日起，这座城，只留活人。”
影军齐动，雪与血同时扬起。
晨光中，苏谧的背影被拖得极长，像一道劈开旧王朝的裂缝。
而在裂缝尽头，奉先殿的铜钟忽然再次自鸣——
这一次，钟声里夹着婴儿初啼。
苏谧脚步未停，轻声道：
“听见了么？新的丧钟，也是新的贺礼。”
——未完待续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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