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至未至，寒气先一步攀上玉阶。
御花园的铜缸里凝着薄冰，冰面上浮着半片残叶，叶脉被霜刃割得支离破碎，像极了一只冻僵的蝶。
苏谧立在缸前，指尖轻触冰面。
那冰却并未因体温而融化，反而顺着她指腹向上蔓延，须臾间，指节覆上一层淡青霜纹。
——霜钟第三响的余寒，竟一路追到了她骨缝里。
“摄政王妃，该动身了。”
内侍无舌躬身立在五步外，嗓音比夜风更冷。
他手中捧着一只鎏金锦盒，盒盖虚掩，缝隙里透出一线赤光——
那是方才从镇国铜钟裂痕里取出的“霜血晶”，据说可镇龙脉、亦可乱国运。
苏谧未接，只抬眼望向远处乾清宫。
宫檐下悬着十二盏风灯，灯罩上绘着金漆盘龙，龙目却被人以朱砂点成了血色。
风过时，龙目滴红，似在流泪。
“无舌，”她轻声问，“你可知龙哭是何征兆？”
内侍垂眸，声音像钝刀刮过瓷面：“奴才只知，龙哭之后，必换新人。”
话音未落，阶下传来细碎脚步。
一名小宫女踉跄奔来，鬓发散乱，怀中紧紧抱着一只白瓷罐。
罐口封着黄符，符上墨迹淋漓，却遮不住内里渗出的暗红。
宫女扑跪在苏谧脚下，声音颤抖：“娘娘……奴婢按您吩咐，自冷宫井底起出此物，可、可它方才……动了。”
咔嚓。
瓷罐子内裂开一道缝。
一缕黑雾逸出，凝成半张孩童的脸——眉心朱砂，唇角带笑，正是阿若生前的模样。
雾气张口，声音却层层叠叠，似万人齐哭：
“姐姐，时辰到了。”
苏谧眸光一沉。
指尖霜纹骤然加深，顺着经络攀上心口，竟在她锁骨处绽开一朵冰蓝的凤羽。
凤羽每绽一瓣，瓷罐便裂一分，黑雾愈浓，西周霜雪倒卷，形成一道极细的旋涡，首指乾清宫方向。
无舌脸色骤变，猛地合上锦盒，急声道：“王妃，霜血晶不能近阴魂！”
可为时己晚——
盒盖缝隙里，那线赤光如蛇信探出，与黑雾在空中相触，发出“嗤啦”裂帛之声。
赤光与黑雾纠缠，竟凝成一枚半红半黑的玉玦，玦面浮出细小篆文：
“霜火同生，龙凤俱灭。”
苏谧伸手，玉玦温顺落入她掌心。
却在触及肌肤的瞬间，化作一道极细的裂痕，自她掌心蜿蜒至腕骨，像一道被重新撕开的旧伤。
裂痕深处，隐约可见一线金光——
那是龙脉的逆鳞，亦是皇帝最后的命脉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
苏谧低笑，笑意里带着雪夜初霁的寒意。
“以霜血镇龙，以阴魂引凤，再以我身为炉——”
她抬眸，望向乾清宫檐角那滴将坠未坠的龙泪。
“你们要的，从来不是长生，而是……替死。”
无舌后退半步，袖中机括微响，却迟迟未动。
苏谧却不再看他，只转身，将掌中裂痕对准月光——
裂痕里的金光与龙泪同时一闪，竟在空中映出一道极淡的虚影：
年幼的阿若被锁于铜棺，棺盖刻满“永熙”年号，棺底压着半幅染血的龙袍。
虚影只维持了瞬息，便随月光碎裂。
苏谧收回手，掌心裂痕己闭合，只留下一道浅白印子，像一道未愈的旧疤。
她俯身，拾起地上碎裂的瓷罐，将那片黑雾拢入袖中。
“无舌，”她声音极轻，“带路吧。”
“去……乾清宫？”
“不，”苏谧抬眸，眸色比霜雪更冷，“去——龙脉。”
玉阶尽头，风灯忽然尽灭。
黑暗中，有铁链拖地之声自地底传来，一声，又一声，像迟到的丧钟。
苏谧提步，氅衣拂过碎冰，发出清脆裂响。
她身后，雪落无声，却在她足印处绽开一朵朵细小的血莲——
莲心皆朝东方，仿佛在等待一场未至的晨曦。
——未完待续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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