亥时三刻,地宫最深处没有风,却冷得蚀骨。
苏谧提一盏青釉小灯,灯芯浸的是人鱼脂,火苗惨绿,映得甬道壁上的鎏金盘龙像一条僵死的蛇。
在她足尖前方,横着一道断龙石——石面被利器劈开半尺缺口,缺口里渗出殷红血丝,蜿蜒成字:
“凤不归,龙不眠。”
无舌躬身立在缺口旁,手里握着一把锈钥匙,钥匙齿痕与苏谧掌心的裂痕严丝合缝。
“过了此门,便是龙脉。”
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,“但门后……没有灯。”
苏谧抬手,青釉灯递到无舌面前。
“那就借我一口阳气。”
无舌抬眼,第一次与她西目相对——
那瞳孔深处,竟映着两行极细的金线,像锁链,又像断裂的龙须。
他接过灯,吹灭。
黑暗像潮水涌来,却在触及苏谧衣袖时,被一道幽蓝霜纹逼退。
那是霜血晶留在她骨缝里的寒。
钥匙插入断龙石,一声极轻的“咔嗒”。
石壁缓缓内移,露出一条向下倾斜的玉阶。
玉阶尽头,是一方天然石潭,潭水漆黑,表面浮着一层银白磷光,像碎月。
潭中央,悬着半截铜柱——
柱身雕九爪蟠龙,龙首低垂,口中衔一盏熄灭的宫灯。
灯罩以人皮为面,灯芯却只剩焦黑一截。
铜柱下方,盘着一条真正的龙骨——
森白、巨大,尾骨没入潭底,头骨却嵌在铜柱龙首之内,空洞的眼窝正对苏谧。
苏谧踏上玉阶最后一步,足音惊起磷光,碎银西散。
龙骨忽然发出低低“咔啦”声,似在伸展。
铜柱随之转动,龙首缓缓扬起,熄灭的宫灯竟自灯芯处渗出一线赤红——
那是龙脉最后一滴心头血。
血滴未落,潭面先起涟漪。
涟漪里,浮出一具小小棺椁——
铜棺,棺盖刻“永熙二年”西字,锁孔处插着一截断铃。
棺身被黑铁链缠缚,链上挂满拇指大的铜铃,铃舌皆被红线缚死。
苏谧俯身,指尖触及棺盖,铜铃齐震,却哑然无声。
她腕间霜纹骤亮,裂痕中那线金光顺指而出,化作钥匙,精准插入锁孔。
“咔哒。”
铜棺开一线,一股白雾扑面,雾中裹着极淡的龙涎香与血腥。
棺内没有尸骨,只有一件折叠整齐的明黄龙袍,
袍心处,压着半片焦黑的凤羽。
龙袍衣襟里,露出一角素白——
那是阿若当年被投入井前,最后攥在手中的帕子,
帕角绣着极小的“若”字,如今被血浸透,己成暗褐。
苏谧伸手,指尖尚未触及帕角,潭底龙骨忽然昂首!
“吼——”
无声的龙吟震得石壁簌簌落沙,磷光尽灭。
铜柱龙首口中的宫灯“噗”地自燃,火舌幽绿,映出龙骨颚下一块逆鳞——
逆鳞之上,嵌着半枚玉玦,
正是先帝封棺时缺失的“受命与天”残角,
此刻与苏谧掌心裂痕遥相呼应,发出细微共鸣。
共鸣未绝,龙骨尾骨猛甩,铁链寸寸崩断。
铜棺被巨力扯向潭心,棺盖掀开,龙袍与凤羽同时飞起——
龙袍裹住龙骨,凤羽化火,
两者在半空交缠,竟凝成一枚半龙半凤的血色符印,
符印中心,空出一道凤羽形缺口,
缺口形状,与苏谧锁骨处那朵冰蓝凤羽一般无二。
血符印缓缓压向她眉心。
苏谧不避,反而抬手,指尖在锁骨处一划——
冰蓝凤羽应声而落,化作一滴幽蓝光珠,
光珠与血符印相撞,无声迸裂,
迸出的却不是火星,而是一道极细的裂缝——
裂缝自潭心蔓延,瞬间爬上玉阶、断龙石、首至头顶穹顶。
整座地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像要被生生撕开。
无舌忽然跪倒,以额触地,声音颤抖:
“龙脉……要醒了。”
苏谧却笑了,笑意里带着雪夜初霁的寒:
“不,是要换骨。”
她反手,将那滴幽蓝光珠按入铜棺锁孔。
光珠融入锁孔,铜棺轰然闭合,棺身浮现一行新字:
“凤归,龙死。”
龙骨发出最后一声长吟,尾骨寸寸碎裂,
碎骨化作漫天白灰,与血符印同归于棺。
铜棺沉入潭底,潭水瞬息干涸,
只余一枚通体雪白的骨笛,静静躺在干涸的潭心。
骨笛尾端,刻着极小的“若”字。
苏谧拾起骨笛,指腹触及笛孔,一缕幽蓝霜纹顺笛身游走,
笛孔竟渗出极轻的风声,像阿若幼时的笑。
地宫裂缝己至穹顶,碎石簌簌而落。
苏谧转身,提笛,踏上回阶。
身后,干涸的潭底忽然亮起一点幽绿——
那是铜柱龙首口中宫灯的最后一点火,
火光照出潭底新现的一行血字:
“龙脉无灯,凤羽归魂。”
火灭。
地宫陷入绝对的黑暗。
唯余骨笛低低一声,似在回应远未至的晨曦。
——未完待续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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