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时三刻，更鼓未动，整座禁城己被雪声吞没。
苏谧挟骨笛踏月而来，氅衣上结着薄霜，像披了一层碎裂的月光。
乾清宫丹陛前，新帝仍跪于铜棺之侧，额前血珠顺着鼻梁滴落，在雪里烫出一枚枚焦黑小孔。
婴卫环列，绿火宫灯映出他们空洞的眼，灯火摇曳，像一群等待开席的饿鬼。
铜棺内，雪白的凤羽己被寒夜冻成冰刃，刃尖齐齐指向棺心——那里，正躺着一截小小的白骨。
骨长不过七寸，却生着天然的羽纹，纹里凝着幽蓝光，正是阿若失落的“凤骨”。
此刻，凤骨尾端系着一条极细的红线，红线另一端，缠在新帝腕间——
那是天子锁的最后一缕命脉：
以真龙血，换凤骨生；以凤骨归，断龙脉死。
苏谧抬手，骨笛横于唇前，未吹先裂。
笛身霜纹迸开，一缕冰蓝魂烟逸出，在空中凝成阿若的虚影。
虚影跪坐棺沿，伸手想碰那截白骨，指尖却一次次穿过——
她己非人，骨亦非她，两相遥望，如隔三生。
“姐姐，”阿若回头，声音像雪落无声，“我冷。”
苏谧垂眸，掌心翻出最后一粒冰蓝星子——
那是地宫里，霜火与她心血凝成的“归魂引”。
星子落入棺中，凤骨幽光大盛，冰羽瞬间软化，覆在白骨之上，竟生出细小血管，一跳，一跳。
新帝腕间红线骤然绷紧，血珠沿红线滑向凤骨。
每落一滴，丹陛金砖便裂开一道细纹，像大地在替他数命。
婴卫们齐声低唱，童音却苍哑：
“天子血，凤骨归，龙魂坠，大周亡……”
苏谧踏前一步，软剑无声出鞘，剑尖挑起红线。
只需轻轻一划，龙脉立断，阿若便可借凤骨重生，而皇帝——
她侧首，看见年轻帝王眼底倒映的并非恐惧，而是一种近乎解脱的疲惫。
“摄政王妃，”他哑声开口，“动手吧。”
“朕……本就不该坐这把椅子。”
剑锋将落未落，忽有铁链声自宫墙外急响。
无舌披雪而来，手里捧着一只朱漆托盘，盘上覆着黄绫。
黄绫掀开，是一卷圣旨——
墨迹新，玺印却旧，盖的是先帝遗章：
“若龙脉反噬，可废帝立幼，以凤后为尊。”
无舌俯身，声音像钝刀割过绸缎：
“太后遗命，请王妃即刻奉旨登基。”
苏谧指尖一顿。
阿若的虚影却在此刻飘近，伸手覆上她执剑的手背——
冰蓝魂烟渗入肌肤，在她腕间凝出一朵霜火凤羽。
“姐姐，”阿若轻声道，“我不要重生，我要回家。”
“回家”二字出口，凤骨上的血管寸寸崩裂，幽光化作漫天流萤，飞向夜空。
红线自断，新帝腕间朱砂褪尽，露出苍白肌肤。
婴卫们手中的绿火宫灯同时熄灭，雪落无声，像一场盛大的送葬。
苏谧收剑，转身。
雪地上，她的影子与阿若的虚影重叠，一大一小，走向宫门。
身后，铜棺空，凤骨碎，新帝伏地，像一具被抽走龙筋的傀儡。
无人再唱童谣，唯有雪声簌簌，替这座城守灵。
行至宫墙根，苏谧忽停步。
她俯身，以指为笔，在雪上写下两字：
“阿若。”
字迹刚成，便被新雪覆没，不留痕迹。
她抬眸，望向东方渐白的天色，轻声道：
“我们回家。”
——未完待续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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