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落三日未停，昔日金碧禁城，如今只余一片苍茫。
朱阙坍圮，玉阶埋骨，琉璃瓦碎成千万片薄冰，反射着铅灰色的天光。
苏谧孤身一人，踏着及膝的积雪穿过午门，靴底碾碎的瓦砾发出细微的裂响，像无数细小的亡魂在耳畔低语。
她左眼空洞，却似能看穿整座空城。
掌心铜铃轻颤，铃舌的凤羽己化雪，只剩一滴泪形血珠凝在铃口，不肯坠落。
那血珠映出最后一幕：阿若的笑靥、帝京的火光、以及她亲手写下的“谧”字，在雪幕中一一熄灭。
宫道尽头，是一座临时搭起的木台。
台上悬着一口薄棺，棺盖未阖，里面铺着半幅凤袍，袍角用金丝绣着“永熙”二字。
袍上无尸，只摆着一枚玉玺残角，缺口处凝着暗红。
台前，百余宫人披麻戴孝，却无人啼哭，他们低垂着头，仿佛连悲伤也被大雪冻住。
沈玠持剑立于台下，剑尖指地，血珠顺刃滑入雪中，瞬间凝成朱色冰珠。
他看见苏谧，欲言又止，最终只是侧身让开。
苏谧缓步登台，每一步都在雪上留下一个空洞的脚印——
左脚印深，右脚印浅，像一具独眼幽灵在行走。
她停在棺前，抬手抚过玉玺残角。
指尖血珠与玺血相融，竟发出极轻的“嗤”声，一缕白雾腾起，化作幼童模样的阿若，
虚影对她盈盈一拜，随后散入风雪。
棺内凤袍无风自动，衣襟缓缓合拢，像替主人行最后的敛衽。
苏谧俯身，将铜铃放入袍袖。
铃落无声，雪却忽然停了。
一缕苍白日光穿透云层，照在棺上，映出一行新凝的血字：
“帝京己葬，凤羽归尘。”
她首起身，面向台下众人，声音轻得像雪：
“今日起，大周亡。”
无人应声。
唯有北风卷起雪尘，在空城上空盘旋，像千万无主幽魂的哀歌。
沈玠收剑入鞘，踏雪上前，单膝跪地，捧上一方素白锦盒。
盒内是一截焦黑龙骨，骨面刻着“受命于天”的残字。
苏谧接过，随手抛入雪中。
龙骨触地即碎，碎屑被风卷走，再无痕迹。
她转身，望向远处坍塌的乾清宫。
宫脊之上，一株瘦小的梧桐从瓦砾间探出，枝头挂着最后一片枯叶。
叶落，雪起。
苏谧抬手接住那片叶子，叶子在她掌心化为雪水，
雪水渗入铜铃，铃口那滴血珠终于坠落——
在雪地上烫出一朵细小的曼珠沙华，
花开一瞬，即被新雪淹没。
她轻声道：
“阿若，回家。”
语罢，提步，
踏过曼珠沙华，踏过龙骨灰烬，踏过整座帝京的废墟，
背影在苍白日光中渐行渐远，
苏谧一路向北，走过荒芜的村庄，越过结冰的河流，每一步都带着决绝与哀伤。她不知走了多久，来到一片古老的森林。林中有座破败的庙宇，西周被皑皑白雪覆盖。
她踏入庙中，刚在神像前坐下，便听到一阵细微的声响。循声望去，只见一只毛色雪白的狐狸从神像后探出头来，那狐狸的眼睛竟如琥珀般明亮，透着几分灵动与狡黠。狐狸慢慢靠近苏谧，在她脚边趴下，似是在寻求庇护。
苏谧轻抚着狐狸的毛发，心中涌起一丝温暖。恍惚间，她仿佛看到阿若在眼前嬉笑，那笑容如同这只狐狸般纯净。
雪依旧在下，庙外的世界银装素裹。苏谧抱紧狐狸，闭上双眼，在这寂静的庙宇中，感受着这片刻的安宁，仿佛过去的伤痛都随着那纷飞的大雪渐渐远去。她知道，未来的路还很长，但此刻，她愿意在这静谧中，与这只狐狸相伴，慢慢抚平心中的创伤。
——未完待续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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